伯爵夫人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只说:“我的长子劳伦斯也是这样,他都不着急、一心跟着伯爵做事,我难道要和他作对?不过,我的兰斯也还小,我想管也还有一个人可管。爱杰顿夫人,您的艾伦难道还没有打算吗?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不得不早些为小儿子打算起来了呀!”
爱杰顿夫人听了这话,眼神飘向了安妮,又好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故作歉意地很快移开了。
夫人们心下都多多少少明白了她的意思。
安妮只当作没看到,和旁边的小姐们说话。那些女孩儿又夸赞起了她的帽子很好看,在得知又是在那家菲尼克斯购买的时候,纷纷兴奋了起来。大胆的斯利文小姐很快反应过来,和安妮相约一起去菲尼克斯。
安妮得了伯爵夫人的同意,把伯爵府的通讯地址告诉了她。
小姐们纷纷心领神会,缠着安妮带她们去。
安妮的脸色虽冷、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可心里却美滋滋地打起了算盘。
茶话会在各方的试探中接近了尾声。爱杰顿夫人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后,转头邀请正打算离开茶厅的费茨威廉夫伯爵夫人留下吃晚餐。
“我很感谢您的邀请……只是,伯爵的外甥达西先生就要离开伦敦、前去欧罗巴大陆游历,今晚我们将为他饯行,便不好留下了。”伯爵夫人婉拒道。
安妮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达西就要走了?刚才遇见他时,他还没同我说这事儿呢。”
“也许他不想扰乱你来参加聚会的好心情。”
“达西……他的母亲是那位安妮小姐?”爱杰顿夫人说完,似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又尴尬、又懊悔、又遗憾。她将视线集中在了伯爵夫人的脸上,不让自己看向在场的另两位安妮。
“没错。”伯爵夫人肯定地点头,“达西夫妇离开得早,去年末达西的成年舞会都是由凯瑟琳夫人替他张罗的。”
“我竟然不知道这事儿。”爱杰顿夫人尴尬一笑,“那我便不打扰您的行程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向费茨威廉伯爵府递上正式的邀请函,还希望您到时候能赏光。”
“一定。”伯爵夫人颔首。
*
远远的,安妮就看到伯爵府的大门打开着,里面透出了柔黄色的灯光,仿佛在迎接她们回家。伯爵府已经伫立在了暮色之中,圆月高悬在枯树枝桠上、摇摇欲坠。
安妮心中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分明是个团聚的日子,却即将要给离家的达西饯行。
安妮跟在伯爵夫人身后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位仆人合力搬着大箱子从楼梯上往下挪动。他们还想向夫人和安妮行礼,被安妮立刻制止了。
安妮看着他们将箱子搬出了府邸,问一旁的伯爵夫人道:“达西表哥明天就要离开了吗?都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
她住在这个屋子里一个多月竟然都不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仆人们已经在为达西收拾行李了。
“明天还不走,后天清晨的船票。”回答她的是正从楼上下来的达西,他手上还在擦拭着一把配木仓。
“我去送你。”安妮立刻说道。
达西正想拒绝,却看小脸上丝毫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便知道她只是在通知他、而非与他商量。
伯爵夫人看出他们有话要说,便知情识趣地让女仆扶她上楼休息,还不忘提醒安妮:“稍后让杜丽给你换身衣服再来餐厅。”安妮点头表示知道了。
安妮指了指达西手上的木仓,问道:“你现在要出门试木仓吗?”
达西摇了摇头,将它别在了大腿上的皮套上。
安妮看着他的动作,心想自己也要去弄一把木仓。她眨了眨眼睛,对达西说:“那好,烦请你先来我房间一趟,我把安妮夫人的小像给你。”
说完,转身上楼了。
刚一进房间,就看到杜丽兴冲冲地朝她跑来,似乎有事要告诉她。当杜丽看见安妮身后的人时,立刻收敛了表情,弯腰行了一个屈膝礼,安妮让她去卧室里准备她稍后参加晚宴时要换的礼裙。
“你先坐坐,我去房间里拿小像。”安妮招呼了一声后,就转身进了卧室。
达西在套件的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
他这是第二次走进安妮的套房。第一次是因为在楼梯口看到了鬼鬼祟祟的艾伦·爱杰顿,达西左右放心不下,才坚持要将他带到安妮的面前,要她看清那人的品性。
也正是在那一次,达西忽然意识到了,安妮那奇异的、来自灵魂的成熟睿智已经能够超越了她稚嫩的外表,吸引了绅士的目光。
达西有时会觉得,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表妹——一个比乔治安娜才大了几岁的姑娘——早得有些离谱,她看上去甚至还是一个孩子。
可安妮的一言一行,常常让他忽视了她的外表、年龄。她言语从不含糊、干脆利落、又有条理,以达西浅薄的对于淑女的看法,即便是那些已经成年、步入了社交舞会的姑娘们都不比她成熟理智。
可这样近乎诡异的聪颖没能让他放心,反而在离别之际,他忍不住要多关照几句。
无论是出于一个表兄的道义,还是出于……那个婚约。
达西并非对母亲与凯瑟琳夫人之间的约定毫不知情。他答应了凯瑟琳夫人一起过圣诞的邀请,也有听到了一些风声的原因。那些风声来得莫名其妙,如同板上钉钉一样,说得斩钉截铁——成年的达西先生在面临选择妻子的难题时,不得不考虑道那个隐秘的婚约,两个母亲私下约定好的婚约。
他要亲自去罗辛斯庄园见一见姨妈、见一见那个传言中的婚约对象。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被宠到无法无天的骄纵小姐——以他对乔治安娜那样几乎百依百顺的宠溺,凯瑟琳夫人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却没想到,上帝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谁又能说,那不是在圣诞期间,上帝故意捉弄他呢?
达西凝视着壁炉里燃烧的火焰,思绪不知飞到了哪儿去。安妮从卧室里出来时,就看到他一脸深沉地出神。
“表哥?”她试探地小声喊道。
达西没有反应。
“表哥?达西!”安妮拍了拍他的肩膀,达西骤然回头,似乎受到了什么经吓似的,眼睛瞪得老大。
安妮耸了耸肩,将手上蓝色格纹手帕编成的小布包塞在了他的手上:“快吧安妮夫人的小像放到怀表里藏好吧,免得不小心掉了。”
达西点头,从怀里掏出了怀表,掀开了表盖,从手帕里拿出了母亲的小像,小心翼翼地按在了表盖的背面。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另一个布包,安妮帮他打开了,里面是一个与小像大小相同的新的玻璃片,只有拇指那么大。
安妮见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也比自己的粗了许多,薄薄的玻璃片在他的指尖很是不稳,不由地提起了心。
达西试了几次都没能放进去,对准那卡口。
他皱了皱眉,伸手就要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腹将玻璃片卡在中间。
“小心!”安妮提醒道,“别这样拿,会……”
划破的。
话音未落,玻璃片上已经沾上了丝丝红点。
TBC.
第30章
“……划破了。”安妮说完了最后几个字, 眼睛瞪大了。
她没有看到一点鲜/血就咋呼起来叫医生——那也太傻了,等医生到了伤口都已经能愈合了——安妮只是接过了他手上的怀表放在了一边,大声地让杜丽取一些酒精和干净的纱布来简单消毒。
达西是一个成年人、又是一个即将游历面对更大挑战的青年, 如果安妮连对这种小伤都小题大做泪水涟涟,才是奇怪呢——他又不是乔治安娜啦!
达西却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他还真怕安妮像乔治安娜一样, 看到那样的小伤就大呼小叫, 实在让人吃不消。
可安妮那样的淡定又让他有些不习惯、不自在。
达西捻着手指,感受到了一阵细微的刺痛。摩擦间,浅红色沾湿了指尖。
安妮打了一下他的手, 没好气地说:“这都能玩起来?不怕感染吗?”说完, 打开了杜丽拿来的医药盒, 打开了一个酒精瓶, 用纱布沾湿了一些后替他轻轻地擦拭了几下。
达西哭笑不得,竟然被当成了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