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微微一笑,杜丽的“八卦技能”正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在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安妮不敢表露太多,她的沉默反而符合了“痴痴傻傻”的人设。杜丽是她身边唯一一个家中没有人在庄园里工作的“菜鸟新人”,女佣们被医生嘱咐,要她们时不时与德·包尔小姐说话交谈,可最后只有杜丽一个人坚持了下来,每天不忘在睡前和她说庄园里的八卦——其他女仆乐得轻松,她们才不愿意全心全意照顾一个从不见好转的木头人,既然杜丽愿意,她们便顺水推舟,把难伺候的德·包尔小姐推给了杜丽。
某一天,德·包尔小姐忽然开口说话了,当凯瑟琳夫人满眼含泪地抱住她,许诺为她摘下星星和月亮时,她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要杜丽成为她唯一的贴身女仆。
*
安妮无奈地蹲在雪地里,将身影躲藏在大立柱后,她的身边,乔治安娜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明亮的窗户里的舞厅。
“我还想再近一点。”乔治安娜一边说,一边意图朝窗户那边挪去,枯萎的玫瑰花枝在她的脚下发出了折断时清脆的响声。
安妮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再往前就要被发现了!你难道希望把达西的舞会搞得一团乱?他们不会当面指责我们,但在背后一定会嘲笑我们的胆大和放肆。”
说实话安妮不在乎他们的评价,可前提是她才是为此负责的人。
乔治安娜不甘地摇了摇头,整个人趴在大立柱上,目不转睛。
十几个窗户齐齐地透过了明亮而温暖的黄色烛光,烛光在薄薄的积雪上反射出了银光。穿着各式服装的绅士和淑女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灰黑色影子投射到了花园里枯萎的玫瑰藤上。
安妮被乔治安娜那句“我连哥哥在第一次单为他举办的社交舞会上,第一支舞和第一支舞的舞伴都看不到,实在是太伤心了”刺激地只好陪着她胡闹,一起躲在了舞厅外的花丛后,偷偷看里面的情形。
安妮对乔治安娜几乎有求必应,看着她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故作忧愁地叹气,深感带娃真累。
索性等了没多久,客人们都已经聚集齐了,凯瑟琳夫人在达西的陪同下,在万众瞩目之中,缓缓走了进来。她今晚穿了一身米白色的长裙,手臂上缠绕着一条绛紫色的丝巾,显得又贵气、又年轻,全然不像一个再过几年就知天命的妇人。安妮透过窗户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愉悦和容光焕发,不由地感叹世事变迁。
谁能想到,三年前她刚刚住进这个身体时,罗辛斯庄园是如何的阴森诡谲?
绅士和淑女们友善地齐齐行了礼,动作轻快又优雅,达西也向他们微微点头示意。
墙边的乐手们很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自觉地将焦点让到庄园女主人的身上。
“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感谢你们来参加我亲爱的外甥——费茨威廉·达西先生的成年舞会!”凯瑟琳夫人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都听清。安妮敏锐地发现,母亲的眼角有些微红,“首先,让我们祝贺这位年轻的绅士,从今天开始,可以正式接替他父亲的权力和指责。”
众人配合地献上了掌声,安妮转过头,只见乔治安娜双目炯炯地看着她的哥哥,与有荣焉。
“我最爱的妹妹,达西的母亲——安妮·费茨威廉·达西——曾经嘱托我,要对我的外甥如同亲子般关照。我很愧疚、也很遗憾,没有尽好我的职责。”
“不,姨妈,您的困难、您对我和乔治安娜的关爱我都明白。”达西立刻接道,灰蓝色的眼睛真诚地凝视着凯瑟琳夫人。
凯瑟琳夫人一时说不出话,但她很快从惆怅、可惜等不安的心情中恢复了过来,转向那些等待她致辞的客人们,骄傲地向他们介绍这位优秀的外甥。众人好似没有注意到她片刻的失态,纷纷配合地献上了掌声,年轻的绅士甚至喊了几声助兴。淑女们听着凯瑟琳夫人对达西的夸赞,有的大胆地直视打量着,有的一不小心触及到他的视线就害羞地低下了头。
凯瑟琳夫人看着他们的反应,好似受到了鼓励,话不免地啰嗦了起来。从当年说到了今年,从国王的恩泽说到了佃户的友善。
正当她要为超出预期长度的致辞收尾时,那位高傲的公爵小姐忽然大声地“窃窃私语”了起来,和身边的女伴抱怨站得脚都麻了。
场内忽然一阵沉默。
即便是蹲在花园里的安妮也立刻察觉了不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乔治安娜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妮的眼睛盯着凯瑟琳夫人的表情,只见她脸上瞬间飘过了一丝恼怒,但是很快就压抑下了脾气,宣告了舞会的开始。
众人好似没有注意到这突兀的一幕,熟练地挂起了过于标准而千篇一律的微笑,等待达西的开场舞——他会邀请哪一位小姐跳舞呢?
安妮忽然感到手臂一痛,原来是乔治安娜紧张地控制不了力度,一下子抓疼了她。安妮看着她瞪着那位公爵小姐、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心中的郁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再看向场内,公爵小姐周围的人们都不着痕迹地向旁边退了两步,让出了一条路,没有人会怀疑达西不会邀请她——即便她刚才的举止几乎是当众给凯瑟琳·德·包尔夫人没脸。
达西从头至尾神色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在公爵小姐忽而抱怨时,眼神平静无波地略过了她。此时他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而公爵小姐也在场地的另一边形成了鼎力之势。
一时间,场内的气氛有些焦灼。凯瑟琳夫人的脸上笑容不变,可安妮对她太熟悉了,她一眼就看出母亲的眼底已经流露出一丝紧张、不耐和……愤怒?
正在这时,乐队开始演奏起舞曲的前奏,这似乎是一种催促,也是一种安抚——安妮曾经和乐队指挥悄悄嘱咐过,如果舞会出现超出预期的尴尬场面,一些音乐是最好的调剂。当然,如果达西迟迟不邀请一位女士跳舞,这前奏也会不露声色地继续重复和变奏。
达西终于动作了,他弯下了腰。
凯瑟琳夫人惊异地将手放在了外甥的手上。
‘果然如此。’安妮对自己说道,‘我猜得没错,达西如果没有立刻和一位淑女交往的想法,一定会选择和凯瑟琳夫人跳开场舞。谁都不能指责第一场舞和他最重要的女性长辈跳是失礼的事情。’
音乐逐渐雀跃了起来,达西和凯瑟琳夫人跳起了优雅的舞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了进去,没有人会不怀好意地再提起之前的尴尬局面。
乔治安娜松了口气。
“好了,你也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这儿可太冷了,我们为什么要在雪地里吹风?”安妮对身旁的乔治安娜说道。乔治安娜不肯离去,手紧紧地抱着立柱:“不,我不冷!安妮,你难道不觉得那太有意思了吗?我还想看!你瞧,哥哥跳得多好啊!在场的男士们的舞步没有一个比他更专业、更优美……”
安妮无奈,摸了摸乔治安娜的手,发现她兴奋地手心火热,便只好同意再看一会儿。
如果安妮没有同意,而强行把她带回房子里去,兴许乔治安娜的心情会继续好下去。
可是容不得她后悔,一曲终了,到了该交换舞伴的时候,公爵小姐抬着高傲的头,挺直了背脊,缓缓走到了达西的面前,她刚才的舞伴冷漠地看着她的动作。
“达西先生,您愿意跟我跳一支舞吗?”她的声音圆润动听,极富韵律之美。
TBC.
第11章
“别答应她,别答应她,别答应她……”
安妮差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乔治安娜双手紧握,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对男女,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低语,神情虔诚得几乎比每日祷告时还要严肃。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比场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担心。”安妮调侃道,“淑女们是为了能有与达西跳舞和接触的机会,你是为了什么?公爵小姐身份那么尊贵,又那么的美丽动人,我想在场任何一个绅士也在暗自祈祷达西不会答应她。”
下一秒,回答了她戏谑提问的是乔治安娜懊恼的低吼。安妮转头望去,只见达西说了什么之后,站在了公爵小姐的对面,微微鞠躬。
这就是要跳舞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