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商给了点儿东西,说是不在市面上销售的国礼款,我留着也没用,给你吧,放门厅了。”梁宇琛对肖依伊说,但并没有看她,只是帮着把桌上的一摞碗和筷子分到各人座位前。
“哦,什么啊?”肖依伊说着走去门厅,把梁宇琛适才放下的几个纸袋拎了进来。
几个纸袋一模一样,颇有些分量,里面是包装精美的盒子。肖依伊随手拿出一个看了看,应该是丝制女士睡衣,国礼标准就是不一样,盒子都是雕工精美的实木制品,难怪这么沉。H 市以丝制品闻名,合作商送梁宇琛这些倒也不意外,看来这次 H 市之行生意上应该还是有些收获。
肖依伊把袋子放在餐厅的酒柜边:“这么多我也穿不了,都是女式的吗?你拿去公司给你的秘书助理什么的也好。”
梁宇琛答说:“都是女式睡衣,不太合适。”
丁姐端了最新出锅的两盘饺子和肖沐阳一起从厨房出来,看两人神秘兮兮的笑容,便知小家伙的手到底是丁姐帮着洗的。
肖依伊对丁姐啧了一声:“就您惯着他。”
“他还小呢。”丁姐笑着把饺子放到桌上,又挪了挪桌上的盘子,把两个绿盘子换到了梁宇琛面前,“昨儿晚上依伊特意让我去买的茴香,绿盘子的是茴香鸡蛋的,白盘子的是茴香肉的。”
梁宇琛说:“真是好久没吃您包的茴香馅儿饺子了,在外面吃不着家里的味道,都没什么茴香味儿。”见丁姐往厨房走,又道,“没煮的就别下锅了,吃不了。”
丁姐进了厨房:“你们先吃,我把厨房拾掇拾掇,我不爱吃热的。”
丁姐在这个家有十年了,梁千雅就是她带大的,后来又过来帮着肖依伊带肖沐阳,家里没人把她当外人,她自己也不见外,是以梁宇琛也没多客套,由得她去。
饺子最终剩了一大盘,肖依伊帮着丁姐把碗碟都收到厨房,让她别忙收拾,先带着阳阳去楼上玩儿会儿。丁姐知道她这是有话要单独跟梁宇琛说,便擦了擦手,到客厅去招呼肖沐阳。
肖沐阳一周多没见着爸爸,缠着梁宇琛陪着他一起上楼,丁姐在他耳边哄了一句什么话,小家伙露了个笑容被说动了心,对梁宇琛说:“爸爸,你等我会儿啊,我一会儿再下来找你玩儿。”
梁宇琛笑说:“去吧,爸爸等着你。”
梁千雅也很识时务地收了手机:“那我也先上去收拾一下。”
三个人都上楼后,肖依伊把茶递给梁宇琛,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你爸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这次复查指标有点儿高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梁宇琛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桌上,“学校请家长什么事儿?”
“没什么,胡老师说丫丫最近这两周状态不太好,跟家长沟通一下,看看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情况。”肖依伊无奈地笑说,“我跟她聊了聊,可能是担心你谈恋爱被坏女人骗了。”
“嗯?”梁宇琛一脸的迷惑,“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孩子的心事嘛,你知道的,怕忽然空降一个后妈。”
梁宇琛发出一声轻哼,似笑似叹,表示女儿完全是在杞人忧天,又忽然想起什么:“哦……大概是见了贺叔的女儿,思敏,你见过,她和宇琨差不多大,咱们结婚的时候她还参加过婚礼,那时候还是小孩儿呢,丫丫肯定是误会了。”
名字是有点儿熟悉,但肖依伊想不起来了,她向来记不住人。当年他才告诉她名字,她转头就能忘了,到现在也是,和她一栋办公楼里的几个四五十岁的大姐,每天午饭在食堂碰面都和她打招呼,但她总是把几个人的名字记混,是以平时都不敢直呼姓氏,统称一声“姐”。
“青春期的小姑娘,这方面可能比较敏感。”肖依伊说,“不过你还是注意点儿,如果真有想发展的,最好先跟她说一声,给她时间慢慢适应,别到时候突然带人回家让她叫妈。”
她说这话完全是出于自己的人生经验,想给梁宇琛提个醒,但不知是不是语气有些生硬,令他误会自己是在指责他,他投给她一个审视的眼神,很像她的领导听她说了一个不合心意的意见时脸上的神情。
“知道。”他收回目光。
梁宇琛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有种慑人的气势,让人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就好像现在这样,肖依伊不太敢再继续说下去,不过话已点到,倒也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了。
两人一南一北,隔着长茶几,无言地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海底小纵队》。在一起认真地看完巴克队长和队员们同心协力勇救落单企鹅妈妈的全程后,肖依伊终于坐不住地起身:“我上去帮丫丫收拾收拾,别落了东西。”
十多分钟后,肖依伊和另外三人一起下了楼,梁宇琛还在出神地盯着电视,显然不可能是醉于动画片欢快的片头曲。她想,大概还是生意上不太顺利。
梁宇琛带梁千雅走前,照例被肖沐阳缠上来,要他和姐姐一起住下。
梁宇琛也依旧温柔地揉揉他的小脑袋:“下次。”
回家路上,梁千雅坐在副驾驶问说:“我给您发的阳阳打篮球的视频您看了吗?”
认真开车的梁宇琛应了一声“嗯”。
“您别看阳阳不太会拍球,投篮还挺厉害的,姿势标准不标准的不说,还总能投进。他们教练说三个球投不进的就去跑一圈儿,阳阳一回都没跑过。他们班上有一个小男孩儿特别逗,练的时候比谁都认真,球也运得像模像样的,就是投不进,大概是心态不好,每次都跑圈儿,最后把孩子累得直接趴地上了……”
梁宇琛轻笑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只不过明显是在敷衍,嘴角的弧度都不是很明显。
“哦,对了,那天我们陪阳阳上课的时候,还有一个男的找我妈搭讪,长得还挺帅的,看样子也就二十多岁吧……”
梁千雅看了一眼梁宇琛,努力想从父亲的神情中分辨出一些特别的情绪,但他只是全神贯注地开车,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
“不过被我给打发走了,一看就是个海王……您知道海王是什么意思吧?就是特别花的那种人……”
梁千雅再次望向父亲,他依旧没应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打灯并线。
她能感到父亲情绪不太好,他不说话时候能把周围的空气都带得死气沉沉,令人不敢吭声。但她不确定令他不悦的原因是什么,应该不是为了她说的有帅哥搭讪她妈的事,两人才上车时车里的气氛就不太对了。
可能是生意上的事,也可能是生气她被老师请家长,梁千雅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居多,但是到家后她并没有等来父亲的谈话,他只对她说:“功课预习完就早点儿睡。”
梁千雅回屋换了睡衣,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只是在熄灯上床后,听到客厅传来熟悉的声音。
万籁俱寂的深夜,那一声叮声十分清晰,是父亲的打火机。
入夜,哄儿子睡下后,肖依伊下楼去拿一直放在餐厅里的那几个纸袋,听见丁姐在阳台晾衣服,走过去说:“丁姐,您拿一套穿去吧。”
丁姐回头看了一眼:“你自己留着穿吧,我穿不了这个,我就穿纯棉的,宽松弹力大,你上次给我那套我都还没穿呢。”
肖依伊一笑:“那我先上楼睡了。”
丁姐继续挂着衣裳:“去吧,我晾完也睡了。”
肖依伊拎着几个袋子回了卧室,走进衣帽间,推开其中一扇柜门,里面满满地挂的都是睡衣和家居服,下面格子里整齐地摞着好多个睡衣盒子,都还没开封。她其实不止这一个柜子的睡衣,旁边的柜门里也是。
她不是那种很能花钱,醉于奢侈品的女人,虽然同事们觉得她家有钱她就一定是这样。她不常花钱买名牌包或鞋子,最贵的那几只奢侈品包包几乎都是梁宇琛多年前送给她的,衣服确实有超出她一个事业单位小科员工资水平的,但更多的是普通品牌。
她不是生来家里就有钱,小时候也跟着爸妈挨过穷日子,几块钱掖在兜里几天舍不得花,即便现在家境供得起她去肆意高消费,但消费观定型了,也变不了太多。
不过她确实喜欢买睡衣,并且在这件事上特别舍得花钱,倒也不一定是必须买贵的,淘宝上一百多块钱的学生款她也会买,更像是一种收集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