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老人不屑跟她一个小女子争论,一拂袖道:“荒唐,身为县令之女,整日抛头露面,按照咱们郁水县的祖训,你这就是有伤风化!”
白素莲毫不示弱:“呵,那你们郁水县的祖训上有没有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啊?我和我爹来了两年,你们扪心自问我爹帮了你们多少。”
她一指其中一人:“你,去年你被你儿子赶出来,是我爹留你在县衙住了七天,又特地开衙升堂训斥他不孝之罪。”
换一人:“你,前年大雪,你去打兔子被困在山里,没人敢冒雪进山救你,连那两个衙役和你亲儿子都不敢,是我爹上门揪着你儿子的耳朵两人连夜上山才救了你一命。”
……
白素莲挨个儿骂了一遍,几个老家伙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年轻些的没挨骂,十分嫌恶地看着白素莲道:“县令大人的确是个好人,但他不敬神明,今年我们郁水县大旱,必然是他得罪了山神大人,我们不追究他的过错,只想这些犯罪赃物焚烧,向山神大人表达我们的忏悔之心,求得宽恕降下甘霖,有何不妥?”
白素莲气得要死,突然有一人惊呼道:“山神大人的坐骑!山神大人肯定又发怒了!快磕头!”
宋凌眼神好,一眼便看见远处的山坡上,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色花豹浑身肌肉伸展,后腿发力,只一跃,便蹿到了近前的一个小土坡。
“山神大人发怒了!快跑啊!”
“灾星!都是她!都是因为她阻拦祭祀的缘故!”
……
现场乱作一团,白素莲也慌了,那白色豹子慢吞吞地踱着猫步,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众人,令人心胆俱寒。
突然,它停下了,缓缓半蹲。
熟悉打猎的人道:“不好!它要攻击了!”
一些人早就作鸟兽散,白素莲吓到腿软,见宋凌和冯楚英没动,她便也大着胆子站在原地。
宋凌眼疾手快,一把抄过一支烛台,因为是野外祭祀,所用的烛台和蜡烛都格外的大,宋凌随手把蜡烛丢掉,那烛台便露出足有巴掌长的一根尖刺。
烛台是铜的,顶端十分锋利。
那白豹子大约也是饿了,一个飞扑,宋凌用力一掷,烛台扎进它的右眼。
它惨嚎一声,从半空中落下,痛苦打滚,但那烛台扎得极深,角度又很巧,它这一打滚,反而深入了些许,直直扎进了脑壳。
宋凌又拿起另一根烛台。
白素莲脱口而出:“别别——”
宋凌不悦:“嗯?”
“别伤了它的皮毛!这得多值钱呐!”
宋凌:……
给气笑了。
怕得要死的也是她,屁大会儿功夫,就开始惦记起卖皮毛了。
见冯楚英古怪地看她,白素莲结结巴巴地找补:“我、我占三成就行。”
冯楚英:“……那倒也不必。”
那白色变异花豹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消停了,躺在地上偶尔抽搐一下,宋凌上前查探,不放心,伸手摁住后脖颈,另一手一扣一拉。
卡啦一声。
那东西终于瘫软了下来。
“死结实了,我把它脊椎拉断了。”宋凌轻描淡写道。
白素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寒颤。
然后又扭头去看刚刚没跑干净的人。
“你们拜的就这种一扎就死的玩意儿?”
慑于宋凌展露出来的武力,接下来白素莲说话没人敢反对,于是白素莲痛快地骂了一通,把人全赶走了。
临走,白素莲撩起桌布,把桌子上完好的祭品全部打包带走,共计一只鸡,一只鸭,一只鹅,一个猪头,几样山果子。
白素莲扛着巨大的包裹忿忿道:“活人都吃不饱呢!什么狗屁的鬼神之说,真要有鬼神,我也想抓来问问,凭什么不给我们下雨!”
冯楚英用目光示意宋凌帮忙接果那个大包裹,宋凌抬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他不太想帮这个一言难尽的姑娘。
白素莲也不介意,自己把包裹往背上一背,然后道:“那个……大哥,那花豹,就麻烦你了。”
宋凌看了看至少百来十斤的花豹,整个人:……
“你就不能等明天让你那俩衙役来?”
“那不行,万一被人偷走怎么办?万一被别的东西咬坏了皮毛怎么办?山里有狼的。”
宋凌:……
就想问问这关我什么事儿?
“其实郁水县的百姓还是很好的,他们就是单纯了些,心是好的,黑心肠的就是刚才那些个倚老卖老的玩意儿,这地方本来没有县令,我父亲二十多年前中了举人,到汴京游学,在这附近遭了山贼,是这郁水县的山民救了他一命,后来他就想将来一定要为这里做点什么,哪知道后来朝廷自身难保,科举也中断了好些年,我父亲蹉跎了十几年,反而越发地考不上,好在皇上前年破例让举人也有机会入仕,他才圆了这份念想。”
白素莲念念叨叨,扛着大包裹也没了小家碧玉的娇柔姿态,在夜色里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我没我爹那么好心,我就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我爹想修路,修房子,什么都要钱,但他根本就没钱,我娘跟人跑了,他这么多年为了我也没续弦,我就得挣钱给他花嘛!”
冯楚英沉默良久,道:“那讹钱也是不对的。”
白素莲一僵,脸色又红了:“那我……不是没讹么?”
“所以你为什么放弃讹钱呢?”
白素莲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我看你长得那么好看——不是,我看你长得文文弱弱的,觉得讹你的钱挺过分的。”
宋凌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托着豹子用力一扯。
“你轻点!弄秃了毛少很多钱呢!”
宋凌鼻子都要气歪了。
次日一早,冯楚英刚洗漱完一出门,就见白素莲亲自端着一个巨大的木盘等在门口。
见她开门,白素莲立刻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我做了早饭。”
三人一同用餐。
冯楚英咬开一个包子,里头是野菜馅儿的,但却并不干巴巴的,还有股独特的香气。
“是松子?”冯楚英惊讶道。
松子很香,又很油润,中和了野菜的干涩,滋味相当好。
白素莲点头:“嗯,这大别山里虽然贫瘠,种不出什么好庄稼,但是山货特别多,松子特别好,还有核桃,山枣,杏仁,做成干货,可香了,但山里人觉得这些东西填不饱肚子,收集处理又麻烦得很,最好的松子长在深山里,因为只有那里的松树才够年份,也就泸州城里的富贵人家才有闲心拿这些当零嘴。”
“那你们可以高价卖给泸州城里的人。”冯楚英道。
“卖不了,人力成本太高了,价格高了也没人买,我们这里的东西好归好,但产量却并不大,比不得泸州城里的炒货店。”白素莲叹口气,“我本来也想靠这个给县里创收的,但是不行,卖不上价,大家都懒得做。”
冯楚英沉吟了一下,道:“来,我给你讲讲什么叫做包装,什么叫做附加价值……”
宋凌:……
好的,小王爷商道课堂又开课了。
白素莲听得十分意动:“妙啊!我怎么没想到的!美容养颜,延年益寿,泸州城的老爷太太们肯定会喜欢的!还有这个这个,您再给我讲讲,什么叫做‘特权性’……”
宋凌:……
我继续吃。
他吃了个八分饱,突然发现还有一道菜用碗扣着,白素莲聊得太入神了也没打开,宋凌便自己伸手揭开扣碗。
宋凌好悬没骂出声来。
那是一盘子蜂蛹和剥得白生生的松子儿,白乎乎的一盘,一眼看过去全是虫子。
白素莲“呀”了一声:“差点忘了,这是我们这的特色菜,蜂蛹炒松子儿,用的是林子里的土蜂的蜂蛹,特别香,比鸡肉还香。”
冯楚英一挑眉:“不错,蜂蛹十分滋补,味道鲜美,比许多肉食都要好。”她说完看了宋凌一眼。
虽然说,宋凌作为名满天下的战神,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在战场上的时候粮草不足也吃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
宋将军是个北方人。
他真的、真的,不敢吃虫子。
光是想一想这玩意儿在嘴巴里咬一口爆开一股浆的感觉,都觉得要窒息了。
白素莲热情地拿干净勺子给冯楚英舀了一勺:“快尝尝,我觉得很好吃,之前还想去卖的,但是泸州城里的人从来没有这个吃法,他们都不敢吃蜂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