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濛濛细雨沥沥啦啦打在面颊上。魏无羡叹了口气,勉强支起身子,踉踉跄跄顺着石阶向山下走去。坐在人家门口淋雨,也太苦情戏了点儿,以后还怎么回来,晾他再厚的脸皮也力有不逮。
翻腾的心像这毫无预兆的雨,潮湿又不讲理。无论如何,该是欣慰的吧,至少他确认蓝湛性命无虞。可太多疑惑不解忧虑担心如巨石般压在心口,堵得人快要窒息。他又做错了什么,蓝湛为何会提前清醒,又缘何受伤,伤在哪里?这一个个折磨他神识的问题如凿石的尖锥,挖得心里血肉模糊,又一团无力。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句话,仿佛再也不受控地蹦出来,扯碎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那就让你失去心悦之人的深情吧。”
是这样的吗?曾经他最不在意的一句。每每午夜忧思中,回忆鬼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想要从中解读出重生的奥义,这一句都是最无需分析直接忽视的鸡毛蒜皮细枝末节。直到,那个白衣翩翩风华绝代的身影不知不觉走到他心里,这一句诅咒便如影随形,在脑中挥之不去。魏无羡担忧恐惧,却将其深深压在心底,从不敢提起。他不曾预料,也从不知晓,世间竟会有一种如此情感,让他宁可被百鬼反噬一万次,也不愿意失去。
现如今,恐怕是悔恨无用,逃避无门,该是诅咒报应真的来了吧。鬼王,你在哪,可以重新来过吗?我后悔了,我不要付出这个代价,我想重新选,可以吗?我选轮回,再不济选睡回去,或者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也好啊,我就是不要选失去蓝湛,我不要……
沥沥细雨陡然转大,泼天雨柱从滚滚乌云中兜头浇下,仿佛直砸到人心底,冲破心房,淹没心血。
通往云深仙府的石阶中央,跪坐着一个玄衣少年,狂风扯散乌黑的秀发,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脸颊。该是感谢这遮羞的雨,谁也看不出重生的夷陵老祖哭得有多撕心裂肺的狼狈。
少年哭到脱力,哭到分不清雨水泪水,哭到眼眶酸疼目不视物。蹒跚着起身,摸着石壁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滑地向山下走去。他没有资格自怨自艾,没有工夫发泄情绪,代价付得起付不起都是他自己选的。血洗莲花坞近在眼前,他该走的路,挣不脱逃不掉。
“蓝湛……过,过几日,若是,若是我还活着,我再回来。你不喜欢我也好,忘了我也罢,我只想再看看你,行吗?”
第十一章
一个重生的俗套梗,全是私设,乱葬岗围剿后三年重生至云深求学。没有提纲,写到哪算哪,大概是甜的多,努力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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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傍晚,微风徐徐吹散暖热的空气,正是云梦一日当中最舒服的时辰,也是往日热闹的开始。可此刻,却如鬼城般寂静,只有每隔半柱香往来巡查的修士列队。
“这□□的,不做生意吃什么啊?”空荡荡的街道旁边,一处客栈大门偷开了条缝隙,被掌柜的推出来打探情形的伙计伸出脑袋抱怨着。
“小哥,请回,关好店门。”莲花苑巡街戒备的弟子上前劝阻道。
“这位公子,江宗主素来对我们这些商户颇为照顾,莲花坞的安排我们莫敢不从。可这已经三日了,再不开张,小店储备的新鲜蔬果眼瞅着就要白白烂掉,咱们小本生意,可是损失不起啊。”掌柜的闻声在伙计身后插嘴说道。
“是啊,是啊,我这三日未出门了,没有进账,总不能整日介喝粥啃馒头不是。”
“我们这小家小户的,就靠夜市那点儿收入糊口啦。”
听到声响,旁边几户人家纷纷伸出头来发着牢骚。
“且稍安勿躁,若是警报解除,一定立时通知大家。生意再重要,还能比得过性命?”江氏弟子耐心解释道。
“可这安安静静的,哪里有贼人的样子啊?”掌柜的摇头叹气,无奈关了店门。
“三师兄,莫怪这些平民,就是莲花坞里那些人也都叽歪着呢。都在埋怨大师兄信口开河,宗主草率轻信。”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弟子撅着嘴对适才安抚店家的云梦弟子说道。
“别胡说,我相信大师兄。再说了,也许是温家人看到咱们莲花坞早有防备固若金汤才撤了偷袭的,这不是好事吗?”三师兄回道。
“嗯,我也信大师兄。可是师母,还有那些古板的老人家和等着看热闹的附属宗主们……”小弟子挠着脑袋,欲言又止。
三师兄拍了拍师弟的脑袋道:“他们素来这样,那些附属的家族,有好事的时候一拥而上,平时大事小情也都需得莲花坞照拂。一旦有些危险祸事,能不撒丫子逃就不错啦,也指望不上更多。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帮大师兄的忙了,不要听人乱嚼舌根。”
“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懂不懂?这帮人,来也不是诚心的,都等着看热闹捞好处。”
云梦莲花坞方圆数十里,家家闭户,路路无人。江氏及所有附属仙门弟子倾巢而出,法器符篆加身,日夜轮值,巡防戒守。
“情况如何?快说。”端坐在高台之上的云梦主母虞紫鸢,对第四波派出去探查回返的弟子催促道。
“未见任何异常。”仍是与前三回相同的答案。
莲花坞全副武装全神戒备的议事堂中,气氛有些许微妙。一部分人紧锁的眉头松了松,偷偷出了口气。还有一部分开始窃窃私语,坐立不安。而围绕在虞紫鸢身边的几个家主,仿佛眉心蹙得更紧,一副疑神疑鬼的神情。
“魏婴,你到底捣什么鬼?仗着得宠,耍弄这么多人陪你玩?”滋溜溜闪着霹雳火花的紫电在虞夫人指尖跃跃欲试,仙器的主人阴沉着脸,第四次发出严厉的拷问。仿佛今天这紫电必须要出手,若没敌人可揍,就不知要打在何人身上了。
“三娘,稍安勿躁,无羡不会这么没有分寸的。”江枫眠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颇为严厉。
“娘,没有温狗不是好事吗?难道你还真想他们派人来血洗莲花坞?”江澄不仅十分没眼力价,说出的话也极其不过脑子。
“闭嘴,没用的东西,血洗?可笑,他们也得有这本事。如此大费周章,将你姐姐都送走了,又埋□□又藏弓弩的,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若是虚惊一场,云梦岂不成了仙门笑话……”
虞夫人兀自喋喋不休,乖戾之气笼罩,人人低头。
“江宗主,此一趟我们可是不遗余力,那点儿家底都带出来了,若是如耍猴般白走一遭,您可得给个合理的交代。”莲花坞南边的林氏家主率先沉不住气了。这林家虽是个小世家,但修习不误经商,此次断了周边水陆通道全力戒备,对他影响最大。且这林家与眉山虞氏旁支有姻亲之好,自是得帮衬着虞紫鸢说话。
“林宗主,何不去找温若寒要个交代?”江枫眠难得沉着脸,一丝寒暄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两位宗主别动气,咱们云梦都是一家人,这不也是商量着来吗?这回确实阵仗有点儿大,百家也都得了动静,这面子上……江宗主不好出面,这魏公子也得给大家个交代吧。”总有那些看似忠厚老实和稀泥,实际搓火扬沙子等着捡便宜的。
“交代?怎么个交代法?是逼着温家来打一场,还是以后您那糟了大鬼小妖的我们不用再搭理了啊?方,宗,主。”江澄狠狠瞪了一眼这说话的胖子,平日里跟个扑棱蛾子似的,哪有便宜往哪钻,这是打算借机敲竹杠的架势。
“小江宗主,你这是什么话,我……”这姓方的胖子惯于倚老卖老,江澄早就看不惯了。
“都少说两句,江澄,不得对长辈无礼。”江枫眠被他们吵得头疼,勉强打了个圆场。
“哼。”江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魏无羡仿佛根本听不到这些人叽叽歪歪吵来吵去,那些对于他的质询犹如打在棉花垛上,毫无回应。听了前方弟子的通报,魏无羡眉头皱得更紧,握着随便的那只手,手心印满了剑鞘上的纹路。少年神情倔强而孤立,独自在靠近厅堂大门的地方踱来踱去。
按着前世记忆,王灵娇带温逐流血洗莲花坞便是在这几日,他费尽心思劝说动了江枫眠全力戒备。可三日已过,竟是风平浪静,无波无澜。这期间,魏无羡指挥云梦弟子将警戒线又扩大了数十里,六师弟放风筝都放丢了十几个,甚至他自己也在必经之路上来回巡查,竟然真的是连只像样的鸟都没飞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