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永定帝又下了一道圣旨，调谢鸿的父亲昌南侯谢煦前往雍州，为雍州都督，总揽雍州军政。
谢煦原本是抚南将军，这几年来一直在南荒招抚边民，如今南荒的局势已经安稳，这一道圣旨，又把他调到北边去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谢家果然是深得圣心，谢鸿刚封了侯，圣上就把谢煦调去雍州，可见圣上对谢家绝对是信赖有加！
至于把谢鸿留在京城，也许是圣上另有安排。
之前那些满口谢家功高震主的人，只好灰溜溜低下头去，企图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谢鸿封了云阳侯，加上祖父谢峻的博山侯、父亲谢煦的昌南侯，谢家一共就有三位侯爵。
谢家是镇国公的后人，只不过谢鸿他们家这一支并非是承爵的长房。如今一门三侯，全是祖孙三代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打下来的，可比镇国公这个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显赫多了。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镇国公府的人来谢家来得十分勤快。
这天翟夫人刚送走从镇国公府来的几位客人，回头看着新近收到的一堆请帖拜帖，便发起愁来。
恰好谢鸿从宫中面圣回来，翟夫人叫住了他。
“圣上怎么说？是同意你离开京城，还是让你留下？”
“……”谢鸿紧抿着唇，没有回答。
他受封之后，便上奏永定帝，希望永定帝允许他带着定北军回雍燕二州去，协助父亲和另外两位将军驻守北方。
但是永定帝不肯放人，谢鸿身为人臣，也只能从命。
一看他的脸色，翟夫人就明白了，不由松了口气。
她笑着安慰道：“留在京城也好，北边的事你也不用着急，圣上都让你爹过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婚事还没有着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相看相看……
“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哪怕这会儿立刻敲定了人选，等走完六礼，也得用掉不少时间！”
没准过几个月，天气暖和了，圣上又想派谢鸿去北方了呢？
她是看出来了，圣上是不会轻易放过戎人的。现在他们只是暂时被逼回了草原老家，如若让他们休养生息几年，没准又杀回来了，不可不防啊！
“阿娘，不必忙着这些！”谢鸿朝桌上的那堆帖子扫了一眼，“这些无关紧要的聚会，能推了就都推了，不用理会。”
“你以为他们送帖子到咱们家来是做什么的？你大哥才比你大几岁，现在呢，连你的侄儿侄女都可以开始考虑婚事了，你这个当叔叔的还要继续当和尚不成？”
“都说了，国事为重。”谢鸿平静地说道。
“这是我拿来搪塞外人的话，你倒好，居然拿来敷衍我！你……”翟夫人笑着说道。
抬头看到谢鸿的脸色，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转口问道：“我看你自从那天从蓬莱殿回来，就有些怪怪的。你告诉我，你那天是不是见到了……”
谢鸿一怔，脸上显出了几分落寞：“是，我见到阿璃了。”
第8章 谁的问题
“住口！”翟夫人顿时急了，“公主的名讳是你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吗？”
“以前叫惯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既然见到了琅川公主，那你也应该见到乐驸马了？你也看到了，他和公主是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谢鸿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我知道。”
他确实看到了。那天晚上在蓬莱殿，他远远看到姬璃带着人穿过回廊往外走，紧跟着，乐融也起身过去了。
谢鸿坐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有说有笑，恍如一对璧人。
他匆匆收回视线，入口的酒愈发苦涩，难以下咽。
后来谢鸿等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姬璃回来，他实在放心不下，随便找了个借口从侧门离开。
岂料刚走出去，就在回廊上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近在咫尺，却又隔了天涯。
他一时思绪翻涌，只好匆匆离开，在外头绕了一圈，这才重新回到蓬莱殿。
翟夫人叹道：“我真是弄不明白你！当年你和公主定亲的时候，你总嫌弃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还得我们劝你说，公主总会长大的。后来你们常在御前碰面，也不见有什么事情发生。谁知道你离开京城几年，隔了千山万水，反倒放不下她了！”
“……”谢鸿没有反驳，有些事并不是理智能够控制的。
翟夫人看他这样，心里愈发难受。
“如果公主尚未许婚，我们做长辈的无论如何都会设法让你如愿。可是公主已经有乐驸马了，只能说你们缘尽于此。我不明白，这些年你究竟在等什么？
“我没有在等！”谢鸿看着母亲，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强调，又仿佛是在暗示自己，“我并没有在等什么。”
“你被贬职那几年，我们也不好给你说亲事。”翟夫人叹道。
那个时候，京城里家世相当的人家，只怕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谢鸿这个前途未卜之人。
谁知道他会不会一蹶不振，从此悄无声息沉寂下去？
“自从陛下调你回京，就一直有人来家里问你的婚事。你说你还不想成亲，我们也不勉强你，把来的人全都打发了。可是，你不能总是这样耽搁下去！孩子，你都二十七了！”
看着谢鸿沉默的面孔，翟夫人一咬牙：“若是天子垂问，难不成你也说你不愿意？！”
谢鸿抬眼，平静地看着母亲：“母亲放心，圣人膝下没有适龄的公主。至于其他人，普天之下，谁能让天子做媒？”
“你真是气死我了！”
见谢鸿如此顽固，怎么也说不通，翟夫人一拂袖，怒气冲冲地走了。然而才刚走出院子，她又为儿子的终身大事苦恼起来。
翟夫人思来想去，实在是没主意了，只好去见谢鸿的祖父，请他出面劝劝谢鸿。
也许祖父的话，他多少可以听进去一些。
谢鸿的祖父谢峻今年七十多岁，元瑞帝在位时，他因为抵御戎人有功，被元瑞帝封为博山侯。
谢煦是他的长子，因屡获战功，也得了一个侯爵，为昌南侯。谢煦封侯之后，没有从家里搬出去，是以祖孙三代依然住在博山侯府里面。
谢峻戎马半生，如今年纪大了，腿脚不大利索，便不再掌兵，身上只挂了个大将军衔，除了参加早朝或者圣上召见他，平时很少踏出博山侯府。
翟夫人见到谢峻，直接表明了来意。
谢峻迟疑片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龟甲和几枚铜钱，笑呵呵地看着她：“要不，让我卜上一卦？”
翟夫人：“……”
谢峻慢慢地鼓捣了半天，在翟夫人彻底失去耐心之前总算有了结果。
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从卦象上看，此事还有些变数，宜以静制动，以逸待劳。所以二郎的婚事暂时不急，再等等啊！”
“还等？！”翟夫人的声调瞬间拔高了几分。
谢峻耐心地劝道：“儿媳啊，反正二郎都二十七了，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着急也没有用啊！”
“那就由着他破罐子破摔？”
“哎！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我也是一时嘴快。”
谢峻也没有怪她，他知道他这个大儿媳妇向来心直口快。
“鸿朗是至情至性的人，他心里认定了谁，就很难改了，你得容他缓缓。……你也知道几年前，他还一直惦记着尽快回京，再向陛下提亲的。这不是错过了吗？只能说造化弄人！”
“我何尝不知道？”翟夫人长叹不已。
当年永定帝下旨给谢鸿和姬璃赐婚的时候，翟夫人就不大乐意，要知道这位小公主可是要比谢鸿整整小了七岁！
京中贵女大多晚嫁，少有刚及笄就完婚的。以永定帝那个宠女儿的性子，怎么说也得把公主多留两年。
那个时候谢鸿都多大了？
以前她还一直担心，儿子只怕得等到二十好几才能完婚。谁能想到如今谢鸿都二十七了，别说完婚，就连聘书上该写哪家姑娘的姓名都还不知道呢！
翟夫人无功而返，等她走了，谢峻收起占卜的家伙什儿，便看到谢鸿从侧门进来。
谢峻慢悠悠地说道：“你娘刚走，我可都照着你说的，把你娘劝回去了。”
“多谢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