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三年前阿璃出阁时,你如何跟朕保证过的?身为公主乳母,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冯姑姑连忙跪下:“奴婢罪该万死!”
“只知道错有什么用?说说看,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冯姑姑浑身一抖。
永定帝看在眼里,忽然冷笑出声:“看来还真的有!——说!”
冯姑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请陛下屏退左右!”
“可!”
卢良骓带着殿中的宫娥内侍全都退了出去,自己守在殿门外面。
“你现在可以说了。”永定帝道。
冯姑姑深深低着头,咬了咬牙:“启禀陛下,公主与乐探花成婚将近三年,但实际上……实际上,公主和乐探花……从未做过一夜夫妻!”
卢良骓站在殿门外,支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只听到冯氏说了一句话之后,里面就突然安静下来。
正好奇着,永定帝压抑着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卢良骓,给朕滚进来!”
卢良骓连忙推门入内,眼角瞥见冯七娘还跪伏在地,他也不敢多问,躬身站在永定帝面前。
永定帝本想亲口问问女儿,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拿这种事去问她,无疑是对女儿的又一次伤害。他沉吟片刻,吩咐道:“找个理由,把阿璃身边的秋瑟带过来!记住,别让阿璃起疑!”
卢良骓虽然有些迷惑,什么事是不能让公主知道的,但还是照着永定帝说的,让人把秋瑟叫了过来。
秋瑟的说法和冯姑姑并无不同。
“怪不得!”永定帝怒极反笑,挥手让冯姑姑和秋瑟下去,并告诫她们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宫人们重新进来伺候,又有内侍送了奏章前来,卢良骓挥手让他退下,圣上正在生气,哪有心情看什么折子?
那内侍却不肯走,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折子,在卢良骓面前轻轻一晃。
那上面正是乐融的名字,卢良骓狠狠瞪了那个内侍一眼,这种钱也敢收,不要命了?!
转念仔细一想,卢良骓接过奏折,仍将乐融的那一本放在最上面,默默呈了上去。
奏折里面是乐融的自白,他擅于文辞,一篇自白洋洋洒洒,可谓是情真意切,观者无不动容。
此时此刻呈到永定帝面前,却也彻底激怒了他。
永定帝勒令琅川公主和乐驸马和离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拟了出来。
然而尚未出宫,就被中书省的人打了回去。
臣子们连连上书劝谏,称驸马并无大错,不可轻提和离之事。
“当年让他们议征戎之策都没这么勤快,就只会盯着朕的家事!”永定帝背着手来回踱步,“他们说的都是大道理,玩笔杆子,朕自认不如!”
卢良骓低着头,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感。
“乐融如今何在?”永定帝又问。
卢良骓忙回禀:“这几日乐探花一直在家中闭门思过。”
“这会儿倒知道老实了!晚了!……他不是自恃文采斐然吗?你去一趟茂国公府,传朕的口谕给他,让他自行上奏请罪,辞了这个驸马都尉!”
第35章 几度易稿
乐融一家接到永定帝的口谕,竟全都懵住了。
这几天他们家一直闭门不出,但也知道永定帝的旨意被中书省驳回的事。
之前在紫宸殿,永定帝分明是有意给乐融一个机会,这才让他回家思过。也不知这几日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惹得永定帝龙颜大怒,连和离的旨意都拟出来了。
好在旨意被驳了回去,没能传出皇宫,对他们家来说,也算有惊无险了。
随后朝中有不少人纷纷上书帮乐融说话,请求永定帝收回成命。
原想着有这么多人帮忙,他只要认错的态度再好一点,应该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谁能想到圣上会如此生气,竟直接向他们家施压?
“乐翰林,圣人的口谕你可听明白了?”见乐融迟迟不肯接旨,卢良骓忍不住催促了一句,语气有些不善。
“这……”乐融实在不想从命,如果没了驸马都尉这个身份,他的仕途将受到极大的影响,若是直接抗命,又失了圣心。
而圣心,却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臣确实铸下大错,无可推托,臣愿当面向圣人请罪,还望卢公公代为向圣人禀明!”
卢良骓叹道:“乐翰林折煞我了!乐翰林什么也没做,怎么会有错呢?得尚公主,却敬而远之,如今连这个敬字都有待商榷,这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乐家众人问及此言,皆是一惊。
“圣人连这都、都知道了?!”乐康颤声问道。
“茂国公觉得呢?”卢良骓幽幽反问。
“卢公公,和离不是小事,不知其中可还有转圜的余地?”乐康悄悄将一块玉佩塞到卢良骓的袖子里。
玉佩入手触感温润,可见是一块上好的美玉,卢良骓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衣袖:“既然茂国公问了,我也就坦言相告,乐翰林犯的可不是一般的小错,他是触到了圣上的逆鳞,如何转圜?”
乐康面色一僵,乐融的神色也有些消沉。
卢良骓又道:“听我一句劝,乐翰林还是从命为好。如今来的只是一道口谕,若圣上执意下中旨,甚至直接下诏昭告天下,你们国公府拒绝得了一次,还能次次都拒绝?执意触怒龙颜,于国公府并无好处。……想想皇考在时的邵驸马!”
元瑞帝在位时,膝下一位公主的驸马姓邵,邵驸马与公主感情不睦,一次酒后竟对公主口出恶言。公主进宫向元瑞帝哭诉,届时元瑞帝正因为戎人叩关的事心烦不已,听到女婿竟敢对自己的女儿不敬,直接赐下一杯鸩酒,送邵驸马上了黄泉路。
过后虽有臣子上书劝谏元瑞帝不该如此暴戾,罔顾人命,元瑞帝也表示虚心纳谏,但邵驸马已死,不能复生,于邵家而言,无疑是一场悲剧。
元瑞帝是今上的父亲。
这当爹的做得,当儿子的难道就不会效仿?
乐康一时想了许多,不由冷汗涔涔,口中仍道:“圣人仁慈宽厚,是有为明君!岂会……”
卢良骓朝皇宫的方向一拱手:“圣人自即位之后,任贤革新,勤政爱民,如今又平定了北方,收复燕雍二州,当然是有为的明君!”
言下之意,哪怕他暴戾一回,直接对乐融动手,也不会影响他在朝野甚至是史书上的名声。
就算不动杀心,把乐融调去边陲几年,或者明升暗降,把他换到一个闲职上,时间长了,他们家难道还能扛得住?
乐康长叹一声,眼中神采黯淡下来:“阿融,圣命在上,我等谨遵便是!”
“阿爹!”乐融仍有几分不甘心。
“去吧!”乐康挥挥手,让他不必再说下去。
卢良骓笑道:“乐翰林,圣人还在宫里等着,我得赶紧回去向圣人复命,还请乐翰林不要让我难做。来啊,把笔墨呈上来,我亲自帮乐翰林铺纸磨墨!”
旋即便有内侍呈上笔墨,卢良骓亲自上前,挽起衣袖开始磨墨。
以卢良骓的身份,能让他亲自伺候一回笔墨,放在以往可是极大的荣耀,可这一刻对于乐融来说,却犹如刀剑横架于颈上。
“请吧,乐翰林!”在卢良骓的催促声中,乐融艰难地提起了笔。
遥想当初年少成名,春风得意之时,他怎会想到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一笔落下,须臾成章。卢良骓略扫了一眼,随口夸了一句好文采,不愧是探花郎,便带着人回宫了。
乐融脸色煞白,手里的笔早已握不住,无力倒落,在纸上晕出一片乌黑狼藉。
回宫之后,卢良骓呈上乐融所书,永定帝看了却不由皱眉,指着其中一句冷声问道:“‘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说的究竟是谁有二心?”
扬手将其掷于地上。
“拿回去,让乐融重写!”
卢良骓连忙拾起文稿,带着人再次出宫。
茂国公府里凝重的气氛尚未散去,却见卢良骓去而复返,将永定帝的旨意复述一遍,乐融不由浑身一抖,不知是怒是怨。
之前磨的墨尚未干透,卢良骓添了些水,重新把墨磨好。
“请吧,乐翰林!”卢良骓可没有心情让他缓缓,连声催了起来。
乐融只好再次提起了笔。
不久之后,他的第二份文稿再次送到永定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