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夫人没有女儿,江斯柔丧母之后,她就被齐夫人当做亲生女儿养在跟前,平日的吃穿用度比乐融的那几个庶妹还要胜出几分。
但是自从她做了乐融的妾室,在茂国公府的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每逢宴饮聚会,齐夫人总是以那些场合不是妾室该去的地方为由,从不允许她出席。
若论规矩,齐夫人的说辞自是无可指责。
可是她居然对外宣称,说自己的外甥女江斯柔已经嫁去外地了!
留在茂国公府的妾室江氏,不过是另外一个恰巧同为江姓的普通女子!
齐夫人是当家主母,又是长辈,对上她,江斯柔根本毫无胜算,只好将一腔希望全数寄托在乐融的身上。
但是近来乐融的种种变化,让江斯柔不由惶恐起来,她是父母双亡之人,身如浮萍,无可依仗。
如果有一天连乐融都弃她而去,她又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至少要让人知道她的存在!
江斯柔狠狠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又对结香说:“我这里还有一件事吩咐你……”
次日一早,乐融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找不到出入翰林院的腰牌。
想着可能落在江斯柔的院子里了,便亲自过来找,顺便见见表妹。听丫头们说,她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乐融有些担心。
岂料刚一进屋,就看到江斯柔和结香在收拾包袱。
乐融一步上前按住了江斯柔的手:“阿柔,你这是做什么?你要去哪里?”
“表哥?你怎么来了?!”江斯柔吃了一惊,很快又低下头去,避开乐融的目光,“没什么,我随便收拾一下。”
乐融不信,又追问了几句,江斯柔始终摇头不语。
结香忙道:“世子也劝劝我们娘子,娘子说要出去住!”
“出去住?”乐融惊讶不已,“为什么要出去住?”
江斯柔低声说:“听说按你家的规矩,女子生产时不能留在家中,我想着早点搬出去,也好先适应一下。”
“是阿娘让你搬出去的?”
“没有!是我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府里有人刁难你了?!别理她们!就算真有这个规矩,也是老家那边的,我们这一支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一切照着京城这边的规矩来就好!你看我们兄妹几个都是在这府里出生的,谁说什么了?”
“这……”
乐融又劝了许久,总算打消了江斯柔离开国公府的想法。
但乐融仍有些担心,家中人多口杂,表妹秉性纯良,要是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会有多么伤心!
一整天下来,乐融人在翰林院,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家中的江斯柔,好不容易熬到了放衙的时辰,乐融匆匆揖别同僚,飞快赶回家中守着她。
齐夫人看在眼里,不由着急起来,儿子总是想着江斯柔,那还怎么讨好公主?
便私下说了他几句,乐融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江斯柔对此似乎毫无所觉,每日只守在自己的院子里,若乐融来看她,便与他谈诗论赋,弹琴鼓瑟,若是乐融不来,便指点丫环们做些女红打发时间。
直到这天,结香打听到了姬淑柔去大相国寺的消息。
姬淑柔素来张扬,但凡出行,必是摆出全副公主卤簿。她要去大相国寺,事先肯定知会过寺里,想要打听她的行踪并不困难。
江斯柔款款起身:“结香,我们去正院,给姨母请个安!”
主仆二人来到正院,茂国公的那群妾室也过来了。齐夫人还要料理家事,没有心情理会她们,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让她们各自散了。
江斯柔却没有走,待诸妾散去,上前几步站在齐夫人的面前:“姨母……”
齐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出声纠正她,便听江斯柔说道:“妾昨晚梦见阿娘了。”
一声妾,一声阿娘,齐夫人的心情瞬间复杂起来。
她和江斯柔的母亲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母亲早逝,父亲又娶了继母,是长姐的庇护,方才使得年幼的她没有受到太多的磋磨。
正因为如此,江家出事之后,姐姐带着女儿来投奔她,齐夫人不顾流言蜚语和乐康的反对,执意将姐姐母女二人接入府中。
长姐过世之后,齐夫人把江斯柔带在身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教养。
谁能知道,表兄妹朝夕相对,竟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看着眼前酷似亡姊的江斯柔,齐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姐姐在梦里跟你说什么了?”
“阿娘说她在那边一切安好,让我们不必惦记她,”江斯柔笑了一下,却笑得十分勉强,“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若是不想她,又怎会梦到她?”
“……”齐夫人沉默了。
“姨母,寒衣节就要到了,我想去大相国寺上柱香,给母亲祈福,可以吗?”江斯柔微微红了眼,眼中流露出一丝乞求。
齐夫人不忍之心更甚,想着让她出去散散心,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好处,便点了头:“去吧!”
“多谢姨母!”江斯柔连忙拜谢。
齐夫人又道:“这几天大相国寺人多,你多带些人过去,免得有什么闪失。我让盈蓝的妹妹盈绿跟着你,她力气大,有什么事,也能帮你挡一挡!”
江斯柔又道了谢,等外面套好马车,便带着结香和盈绿等人出了茂国公府,一路来到大相国寺。
上香、抽签、听经……前前后后都逛了一圈,也不见姬淑柔出现。
“江娘子,咱们出来很久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不然夫人会担心的!”盈绿劝道。
结香着急地看着江斯柔,用眼神问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斯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里等不到,总有能等到的地方!
“盈绿说得是,咱们这就回府!”
盈绿顿时松了口气,和结香一左一右扶着江斯柔的手往大门方向走去。
来到寺门前,正好和一群衣饰不凡的女眷打了个照面。盈绿认出对方都是博山侯府的人,连忙去看江斯柔。
江斯柔会意,低着头让到一旁,不料脚下一个趔趄,踩到了裙角,好在盈绿眼明手快扶住了她,这才没有摔倒。
“阿娘,到这来找佛祖问二哥的姻缘,是不是太奇怪了?!”
谢芷兴冲冲地走在前面。
一句话刚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几声惊呼。她回头一看,原来是门口一个年轻妇人险些摔倒了。
“阿娘!”谢芷见母亲一直望着那边,又叫了她几声。
翟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了什么?”
谢芷又问了一遍。
翟夫人道:“佛祖慈悲为怀,想必会理解一个母亲的苦心的。”
“阿娘,你干嘛老看着前面那个娘子?”
翟夫人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还不简单?让人过去问一下,就知道是谁家的了!”谢芷随手指了个仆妇,那仆妇见对方已经出了大相国寺,便去问了知客僧,回来答复说是茂国公府的人。
翟夫人叹道:“那就没错了,她旁边的丫头瞧着像是茂国公夫人身边的人。没想到茂国公府还藏着这么一位?观其气韵,如兰似雪,想必读过许多书,没准还是个才女呢!”
“毕竟是乐相之后,这一辈又出了个探花,他家的女郎自是与众不同一些!”谢芷的语气酸溜溜的。
翟夫人笑着摇摇头:“不一样!若论气质,乐国公那几个女儿可比不上!……也不知道她是茂国公府的什么人?越想越觉得她面善,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翟夫人苦思不得,跟着她一起来的长媳褚思云等人要么说没看清楚,要么说不记得,翟夫人只好作罢,带着小辈们进去给佛祖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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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娘子,你真的没事?”盈绿扶着江斯柔上了马车,担忧地看着她。
江斯柔笑道:“好在刚才盈绿扶住了我,不然的话,我就该当众出糗了!”
盈绿犹是心魂未定,她奉命陪着江斯柔出来,倘若途中出了什么意外,齐夫人第一个饶不了她!
便建议道:“大相国寺旁边住着一位言大夫,医术十分精湛,不如请他给娘子看一下,就当是请一个平安脉如何?”
“……不必了吧?我并不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盈绿又劝了几句,还拉上结香一起劝她,江斯柔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便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