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汜终于放下手里的叉子，茫然地看着她，"你是说你不跟我一起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周行露点点头，耐心地帮他回顾，"你还记得你发给我的那几个景点吧？那几个地方都在南岛，你从北岛过去玩行程至少也要一周，要早点报团和订机票。"
江有汜豁然想起来之前周行□□问他想去的景点，而他意不在此，于是随便从网上找了某个旅游攻略发给她。本想着来了以后如果她要去他再去研究那些攻略，没想到这些地方她都已经去过了。
于是他冷静地开口: "我英文不好。"
"当地有华人团。"
"时间也不太够了，来不及的。"
"……你回国机票都还没买呢！刚来就走那你来了干嘛？"
"……"
"你是不是不想自己去？"周行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江有汜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说: "不想。"
"那我跟你一起去呢？"
"好。"他立马坐正身体。
周行露哭笑不得，"可是我这个假期来不及了，怎么办？"
"没事，等我下次来我们再一起去。"江有汜说这话的时候毫无表情，口吻冷静得好像坐飞机就像在家门口打滴滴，睡一觉醒来就能到她面前。
"……"
周行露打开自己的电脑，推到他面前，"订回国机票。"
他看她一眼，把电脑搬正，打开了网页。
送江有汜去机场的那天，安检口外站满了人，忙着伤感，忙着憧憬。她帮他把行李条贴到银色铝框的行李箱上，一边嘱咐他: "下机的时候速度快一点，在海关记得走电子护照通道，换航站楼的时候如果摆渡车等得太慢就跟着地标走，千万不能错过了下一班。"
江有汜低头看着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她的声音，等到她终于抬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他本人身上，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都记住了，放心吧。"
她点一点头，目光中有不舍，却不得不说出离别的台词: "那，年底见。"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年底见。"
周行露看着他走进安检口的背影，忽然间明白了爸妈每次在机场目送她离去时的心情。
你看，他都还没离开这片土地，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
国外大学对于校内读书的时长没有明确的规定，即使是在大家默认的假期里，如果想要继续上课也可以报名，而只有两类人会会这么干，一类是学术狂热爱好者们，另一类是期末挂科了的倒霉蛋。为了在年末圣诞节假期能够回国，周行露开始努力地攻克这学期的课程。
当最后一门科目的监考发出严肃的提示，她就放下握得手都发酸的黑色水笔，带上行李直奔机场，坐上回国的飞机。
周妈妈递给周行露一颗削好的苹果，难得和气地问她: "放假有什么计划没有？"
她啃一口甘脆的果肉，想了想说:"暂时还没想过，不过应该要跟同学出去玩。"
周妈妈点点头，"那也挺好，这么长的假期是该多出去走动走动，别老闷在家里。"
心想事成，隔天黎溪就给她打来电话，她们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九个月以前，那时候黎溪找她帮忙代购Pandora。她听着跟记忆里重合的黎溪独有的嗓音，有种被青春海浪再度涨潮的击打。
而她恰好想起有件事情忘记跟她分享。
泰式餐厅里，黎溪的眼神不仅仅可以描述为愕然，说是惊恐也不为过，她失声喊道: "你跟江有汜在一起了？"
"嘘！"周行露抱歉地朝隔壁桌正在用餐的客人投去一笑，冲对面发现失态赶紧捂住嘴的黎溪说: "你小点声！"
"抱歉抱歉。"黎溪放下手，还是一脸地震惊，她凑近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
"其实还没在一起多久，抱歉现在才告诉你。"周行露态度良好地反省。
黎溪顾不上在意这个，紧张地追问她: "你们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一五一十把经过讲给她听。
黎溪听完不禁长长感叹一声: "你们真有缘分啊。"
周行露搅拌着西瓜汁底部的碎冰，"其实也还好。"
"你喜欢他的时候他也喜欢上了你，这还不叫有缘分？"转念又自我否定，"不对，如果真的那么有缘分，中间就不应该空白了这几年。"
她眨眨眼睛，笑着看她一脸惋惜的神情，"没事，这样也蛮好的。"
"也是，反正总归是要在一起的。"黎溪双手托腮，促狭地冲她勾起嘴角，成功把周行露看到脸红。
她轻轻叹了口气，向同黎溪倾诉，又像在自言自语。
"其实好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黎溪吞下一口手抓饼，一副看破一切的口气说: "那总是看到了你身上的闪光点嘛，更何况你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好，是你总把自己想的太糟糕。"
周行露感动地点点头，贴心地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手抓饼。
曾经的她也许就是那样，好在后来他出现，让她觉得她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人。
晚上回到家跟江有汜通电话，江有汜问她: "你想去羚羊山看赛车吗？"
她微讶: "你回归老本行啦？"
江有汜低笑: "不是，说是这次有场比赛在那举行，我之前几个朋友也都放假回来了，吵着要去看，也叫上我一起。"
她好奇地问: "那你们也有参加吗？"
"他们几个我不知道，我应该不会了，太久没开了。"
周行露趁机取笑他: "你怎么能这么不积极，当心后浪把你拍扁。"
他听了笑起来，配合她一声哀叹:"上了年纪玩不动了，只好让位。"
周行露眼角弯弯。
往后几日，天空干净得像一块蓝桌布，江有汜开车载着周行露一路开上羚羊山。空气稀薄，山路迤逦折曲，车体乘着海浪般颠簸，他看一眼周行露有些苍白的脸色，不由放慢了车速，把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一点。
递一壶备好的温水给她，担忧地问: "还好吗？"
"还好。"周行露摆摆手，山风赶走太阳穴的钝痛，"没事，我以前跟我爸妈来每次也都是这样，山路有点绕而已。"
"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你晕车。"
周行露看一眼他紧锁的眉间，笑着说: "这有什么，我哪有那么娇气。"
窗外山峦绵延，临近了山顶，他们把车停在了一片还算空旷的停车场。往年周行露和爸妈上山最多也就开到这里，而后便是在附近的平路上活动，她从没有再沿着一条林间山路接着往上爬，直到看见羚羊山真正的山顶。
再没有山壁遮挡，风从四方通畅地吹过脸颊，午后的太阳像一颗橙黄的糖心蛋。
不远处，造型各异的机车杂乱地放在一起，混着服装各色的人，人声乘着风飘来。
周行露新奇地盯着四周看: "你们好厉害啊，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不知道是谁找到的。"有机车从身边掠过，江有汜把她拉近身边一点，"不过这里的确很好，风景好，而且没警察。"
她来了兴趣: “抓你们聚众飙车啊？"
"嗯哼。"他耸耸肩，有几分无奈，"不算非法，我们只是无聊比一下，也没赌钱，不过警察照抓。"
周行露启动她的八卦雷达: "所以你这么了解，应该是被逮过喽？"
江有汜好笑地看着她一副笃定他也进去过的样子: "我那次运气好，刚好有事没去，不过我好几个朋友都被抓了，罚了不少钱，后来就改地方了。"
他伸手指一指她身后，她回过头去看，看到刚跑完一圈的卓燃一边摘头盔一边从车上跨下来，"他钱带的最多，那天被罚的也最多，回来以后跟我骂了很久的脏话。"
周行露不厚道地笑了。
两个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别人比赛，有些新人江有汜也不认识，有些是他熟悉的面孔，他耐心地跟她讲解，和谁的机缘，轮胎的配置，涡轮机的型号。种种，她听得一知半解，只看见夕阳倾洒在路面，发动机启动，扬起金色的尘土。
一旁有人叫江有汜的名字，有事找他过去，他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对她说: "我很快回来，你就先在这看。"看到她的点头以后才离开。
周行露等在原地，渐渐觉得有点无聊，车队还在一圈一圈地跑，阳光下崭新的车漆亮得晃眼，直到身侧覆盖了一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