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干净的床单，却坠入失眠的空洞。凌晨的梦里总是添油加醋上演前一天的故事，却因为混沌的意识时常在醒来后分不清哪一幕是真，哪一幕是假。
无所谓，不是大学期末考题，睁着万花筒一样的眼下床，一缕一缕琢磨清楚。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江有汜会喜欢她。
比起喜欢，她连他能认识她都没有预料过，以前的他们只是隔着一条马路遥遥静止，她看着他，默默喜欢他，有为了朝他靠近努力过，但终归缺少想要跟他在一起的野心。
她至今还没有掂量清楚当年那份喜欢的重量，但她觉得应该没有十足十的真心。像她，从来都是这样，再喜欢一个人都会留有余力，绝不会把满腔的真心投入进去，这点倒无可辩驳。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
所以在出国以后的那段人生里，她就是把他一把抛之脑后了，不是偶尔才想起他，是根本就没想起过他，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甚至还去喜欢了别人，拒绝过，也动心过，尽管最后还是只剩下了她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情之所至未完满，她全身而退，第二天照样铁石心肠一条好汉。
旧的去，新的来，生活太忙碌，节奏也太快，没有办法长久地拿所有精力和人生去爱一个人。
可是如果说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那江有汜又算什么？
她没有遇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她的世界里满是把完整情爱掐头去尾只留下相遇和离别的人，动心的快，走人的也快，两天就可以叫作相看两不厌，两个月就可以称为地久天长，厮守永远。她也许也曾对那些童话故事浪漫情怀抱有幻想，可是终究还是听信了世俗的谗言，屈服于那些破败的，短暂的享乐主义，默认了快餐式爱情的横流。
可是他不一样，他跟她不一样。他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犹疑，不需要反复确定，也不需要长长的铺垫和试探。他梦见她，于是就去找她，没有看见她，就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人群散尽。
他没有掩盖真心，他轻而易举地就屈服于自己的感情，而且一直都没放弃过。
跟他比起来，她简直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
这么想着，又让她不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头疼。
整整一天，她都窝在家里盘算着要给他的答复，因为想的太投入都忘记洗中午吃的碗，等听见爸妈下班推门的脚步声才吓得一跃而起飞快闪进厨房，不出意外又收到一顿数落。
晚饭后她收到江有汜发来的微信。
"明天想去哪里？"
"我来定吗？"
"嗯，我想不出有哪里好玩的，你是女孩子应该比我更了解一些，你来决定吧。"
"我们高中旁边的购物中心可以吗？"她想了一会才打上去。
他回的很快，"没问题。"
"那几点？"
"早上十一点？"
"可以。"
"你家离这边远吗？"
"还行，我家有公交车直达。"
"那你路上小心点，出门的时候告诉我一下。"
"好的。"
聊天结束，她不禁在心里想，怎么那么像要去约会呢。
这个想法让她更觉得紧张。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在玄关就撞见正要出门上班的爸妈，周爸爸呦呵了一声，新奇地看着她，"大小姐今天难得这么早起来，有活动？"
她无奈地耷拉着脑袋点点头，"跟同学约了出去。"
"哪个同学啊？"
"就我以前高中同学，玩的很好的那个女生。"她没打算说真话。
"那晚上早点回来啊。"爸妈没有疑心，拿了钥匙就转身出门，不忘回头叮嘱她。
"知道啦。"
吃过早饭，她在房间里对着衣柜左挑右选了半天，又想漂亮，又不想让江有汜觉得她刻意漂亮，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换上了件买了很久的黑色背带裙，简单地化了个妆背上挎包就出门了。
离约定时间还有很久，路上的时间足够用，她不想迟到，也不想让他等，所以特意提早了十分钟到购物中心门口，走近大门的时候才发现江有汜已经站在巨大建筑下的阴影里了。
门口还有不少停驻的人，他穿着白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明明是很普通的装扮，她却一眼就看见了他。
好像一直是这样，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无论面前有多少人，她总能一眼找到他。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抬起头，看见是她，冲她招招手，她回过神，赶快加快脚步跑过去。
他看见她跑过来，原本淡漠的脸上浮现出笑意。
"你等很久了吗？"她不安地问。
"没有，我也才刚到。"他解释道，又笑着说: "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她也笑了一下，有点局促地拉了拉裙边。
他侧过身让出一个空位，"先进去吧，外面很热。"
偌大的空地，他特地为她腾出来的一个位子，就是他的身边，她犹豫了一秒，还是走了上去。
并肩走进商场大厅，皮肤上的热意才被驱散，下车也才几步路的距离，额头上就沁出不少汗，想起自己忘记带纸巾，她只能用手抹了一下，发觉江有汜的脸上很清爽，基本没有怎么出汗，不禁有些羡慕。
"怎么了？"他偏头看过来。
"没什么。"她摇摇头，又不禁问道: "你是不是不怕热啊？"
"嗯，好像确实不怎么怕热。"
"噢。"真好啊。
他看了看她，突然指了指旁边的小超市，用征求她意见的口吻说: "我们去一下这家店？"
"啊？" 她抬头看了一下店名，以为他要买什么东西，"好啊，一起去吧。"
走进超市却不见江有汜看向货架，而是直奔柜台走去，她不好意思跟着过去，就停留在外侧的货架看看商品。
没多久他就走回来，手上拿着一包纸巾递给她。
她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点丢脸，默默地接过来。
"谢谢。"
他摇摇头，突然开口: "我不是不怎么怕热吗，我觉得这样特别不好。"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容易出汗，这样不能排毒，所以你看我比你黑这么多。"
说着还把手臂伸到她臂侧比了比，其实他的皮肤很白，就是跟她放到一起黑了一点，可是他语气里的煞有介事让人不得不信服。她看着两人挨得很近的手臂，本想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却意外捕捉到他唇角的笑。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明显的笑窝，连带着五官都变得生动起来，原本寡淡的眉目有了色彩，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不爱笑的男孩。
她看着那凹陷下去的笑窝，心里忽然涌上了一些情绪，她下意识地就握住了他贴近的小臂。
他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却没有挣开，她能感觉到他有意放轻了手臂的力道。
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她说: "你那天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
“我听了会觉得开心吗？"
他的声音变轻了下去。
"可能不会。"她不想骗他，所以如实回答。
然后她的手中就空了。
她感受到手中的重量消失，连同心里涌上来的那些情绪。
太容易被人轻易放开手了吧，她有点想笑，又觉得这样的场景不应该是笑着的，可是也找不出别的反应。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小臂被人反握住了。
他的手很大，她的骨骼瘦小，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被他圈了一圈在手心。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的淡，眼神却带着温度，准确地落在她身上。
"既然我不会开心，那我就先不问了。"
他的笑窝又浮现出来了，深深浅浅，藏着她从没遇见过的温柔。
"我们先去约会吧。"
11. 我的秘密
周行露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出现在了电玩城，四周都是震耳的电子乐和机器里肃杀的背景音，而她手中还捧着江有汜买给她的奶茶。
这应该是第一次，江有汜没有征求她的意愿，按自己的想法带她去做了别的事。
他拎着一大袋子游戏币回来，递到她面前，"我买了好多，想玩什么尽情去玩。"
她接过来，沉甸甸的袋子压弯了手腕。她抬头看他: "一起玩吗？"
"嗯，一起。"他又把袋子拿过去，这次只从里面掏了几个出来放到她手心，"你想先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