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八年的差距,不知子烟是否能等到那时。
或许等到那时,子烟就不再是原来的子烟了。
秋日练阵第一轮对局的抽签下来了,鹤子烟的运气似乎有些背,刚巧在第一局抽到了南成书院的第一贵女——顾荷。
顾荷原就生得潇洒,眉眼像是被撒上了一层阳光,嘴角上扬着,好似天生如此,让人见了如沐春风。
她光是坐在那里,就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只不过,近来天气渐凉,她还拿着把扇子呼啦啦地扇,正坐在沙盘一侧,和旁边的小公子调笑着。
等到对面坐了人,她才侧过脸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了好久。
“男子?”
顾荷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秋日练阵什么时候——”
其余人也不解,纷纷四顾。
“开始吧。”
鹤子烟不愿多言,行礼后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
顾荷想说点什么,但在看到对手身边扛着大刀看着自己的宣将军后,住了嘴。
咚咚咚——
阁顶的钟被撞了三次,对局开始。
首场沙盘赛为三局两胜,双方面前都会挂上厚重的帘子,并且将座椅背对沙盘,保证双方不会看清沙盘中的具体情况。
期间,每人会拥有两位斥候,斥候会来往在沙盘和指挥者之间,汇报她们所在地的战况,并且传达指挥者的意思。
顾荷本就杀遍南成书院无敌手,现又看到对面是男子,不免有些轻敌,直接小扇一挥:“甲去河道北面,乙走西山北坡。”
这是普通且稳健的开局,可以迅速察觉到敌军的动向。
鹤子烟则是稍作考虑后,将一名斥候派到了东山北坡。
接下来便是两军在峡谷对阵。因为双方直接参战的人数都只有一半,所以一时间难分上下。
顾荷揣着手听着两位斥候的汇报,颇觉无聊,遂命令蹲守在西山北坡的斥候把战力调一部分放在中间的主力线上,准备速战速决。
可不多时,首战失败的锣锤敲在了顾荷左手边。
顾荷凝神听了听,又听了听。
但那锣声的的确确是从自己这边传出来的。
她猛地转身撩起帘子,看向沙盘。
只见自己中路的兵力还在热战,而一支小队从侧面绕到了她的将营。
将军。
这不可能,她明明派了斥候,专门看住了这条线,鹤子烟他如果想要偷袭后方,就绝不可能躲过斥候的眼睛,除非——
顾荷走上前,撕掉了所有斥候身上的布标。
“不错啊,不错。”
眼前四位斥候,一位阵亡,另一位挂了伪装标——也就是说,其中一人原本是鹤子烟的人,但后来伪装成了顾荷的斥候,给顾荷假消息。
其实,伪装标很好认,只是方才顾荷太过轻敌,忽略了这一点。
她收了扇子,面色严肃起来,郑重地朝鹤子烟的方向行了一礼——
你是可敬的对手。
可接下来这一局,顾荷依旧是败方。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再次敲响的锣,以及似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的鹤子烟。
“你真的是男子?”
鹤子烟点点头:“嗯。”
顾荷又转头看了眼沙盘,有些不甘。
南成书院天之骄女被一届男子零封,说什么,都会不甘。
但她无能为力,遂朝着鹤子烟微微点头:“公子姓甚名谁?若有下一次,我定会胜你。”
“国师府,鹤子烟。”
鹤子烟扬眉一笑。
“随时恭候顾小姐。”
看这笑容,顾荷突然觉得自己怀里的小公子不香了。
秋日练阵第一局是淘汰制,输家会直接出局,第二局则是大混战。
饮昨山庄最顶的平台上,放置着最大的沙盘,足以使数十名指挥者一同厮杀,按最后剩余的兵力多少排行,最前两位会进入第三局。
鹤子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第一,而祝月生,以微末差距位列第二。
三日后,君上也来到了饮昨山庄,准备观摩一下太女和国师公子的对局。
地址就选在国都东南方向,皇家猎场附近的一处丘陵。
因为是最后一项,且用了真正的士兵,所以是一局定输赢。
双方的将领可以提前查看地形,进行排兵布阵,以一方认输或者再无抵抗之力决定输赢。
决战那日,鹤子烟将太女祝月生的军队诱进了平坦的峡谷,峡谷中,一条平静的河流穿行而过,而鹤子烟前一晚让士兵用沙石拦住了河流的去路——
被强行聚拢的太女军队再无还手之力。
接下来,便是赐封三羽军师的庆功宴。
当晚,大殿中,君上黑着脸坐在主位,侧下是祝月生,她倒是什么都不在意地坐着,仿若自己并没有输掉最后一局。
而她再侧,则是子烟。
而宣家将军连同宣梓坐在再下的地方,只要吃好喝好就行,横竖今晚的主角不是她们。
侍从给君上斟完酒,君上脸色虽不大好看,但还是努力挤出了几分笑颜,对着鹤子烟的方向举杯。
鹤子烟连忙起身,踩着小碎步走到大殿上。
“果然名师出高徒,没想到国师大人竟有如此公子,”君上顿了一下,似乎也想不出什么词,说道,“孤敬你一杯。”
鹤子烟跪下谢恩,并接住了侍从端来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君上招手唤来内宫总管,总管端着红漆盘,盘中静置一枚玉牌。
“这是你应得的,子烟,”君上朝总管点头,总管会意,“是上等玉,可得拿好了。”
鹤子烟不知“上等玉”为何意,他接下玉牌正欲行礼回座,旁边一位贵女却叫了声“且慢”。
鹤子烟停住步子,朝她望去,有些疑惑:“薛小姐?”
要说南成国谁和国师府不对头,就要说说这刑部薛家。
只见薛小姐薛苑移步起身,朝陛下行了跪礼:“君上,臣以为,此枚玉牌不该授予鹤公子。”
君上皱眉:“这是何意?”
薛苑侧眼瞥了鹤子烟一眼,拱手说道:
“鹤家公子拿不得这玉牌,拿,恐天下生变。”
宣梓刚还在吃鸡腿,此时,她的嘴停了,一双小眼睛瞪了过来。
薛苑见君上未加阻拦,继续说道:
“其一,我朝向来没有男子做军师,男子为官就已是逆天而行,更何况是近系军民的军师?”
“其二,一个男子,认得几个字就罢了,何以用得着学习兵法?”
“其三……君上,你不奇么?”
君上转着酒杯,问:“有何可奇?”
“奇这尚未年满十三的公子,居然可以拿到三羽军师的玉牌!”
君上皱了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薛苑扑通跪倒,脑袋在大殿上砸得嘭一声响:
“君上请想,若说是这背后无人授意,鹤公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放肆。”
君上冷声。
薛苑的意思很明确了。
国师家无女,若是想要巩固自家,必要渗透军权。
所以这背后,甚至有可能牵扯到了段幼泉后面的江湖势力。
段幼泉叹了口气,离席,朝君上行礼后,看向薛苑:
“空口无凭,姑娘,切莫污蔑人。”
薛苑冷笑:“我有没有污蔑,前辈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段幼泉面色凝重。
薛苑这话,应当是说到君上心坎儿里去了。
这也是她先前的忧虑,到现在,她就算是长了一百张醉都说不清。
段幼泉正想着先说点什么,旁边的薛苑突然上前一步,把话头刺向了鹤子烟。
“国师公子,”薛苑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这三羽军师赢的也是不清不白的吧。”
鹤子烟朝旁边撤了一步,和她拉开距离,冷着眼看她:“什么意思?”
“即便是看了所有的兵书又如何?就凭你,一个男子——”
顾荷打断了她的话:“薛小姐,你同鹤公子交手过?”
薛苑挑眉:“没有,怎么?”
“既没交过手,你又是如何评判他没有资格成为三羽军师?”
“顾荷,我劝你好自为之,”薛苑摆摆手,“南成书院之首,第一贵女,居然被一个男子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不觉得丢人?”
顾荷瘪着嘴,不说话了。
她不过一介白衣而已,招惹不起殿上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