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沉元唤我。
我脑中混乱不堪,把对自己的气撒在了他身上,第一次对他说了狠话,指着门口道:“滚。”
沉元听话地离我远了些,脚步挪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小心翼翼道:“下个月初五我便启程了,京郊长亭,先生来送送我可好?”
“快滚。”我转过身去,不想看见他。
对方沉默着站了许久,门吱吖一声打开,又轻轻合上,沉元终于离开了。
我走到桌边,想替自己倒杯水喝稳定情绪, 却发现手都在颤抖,把茶水撒了满桌。
沉元:要不是打雷我就亲到了,好恨!解释一下沉元的心情:因为要出远门,怕先生背着他谈恋爱,所以很心急想快点表达自己的情感。
第10章 幻觉
自上次被我赶走后,沉元就没再找过来。我心中虽隐隐别扭,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月底李丛成亲,请我去喝了喜酒。
新娘容貌家室都很好,同他门当户对,二人极其恩爱,站在一起像对璧人。
席间,李丛提起新娘时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脸红红的,温柔而缱绻,像极了一根开花的木头。突然,我就想起了沉元看我时的那双眸子。
众人闹哄哄地,仗着李丛好欺负,不怀好意,一个劲地朝他敬酒。我叹了口气,本来我也是打算把他灌醉,可最终还是良心发现,怕耽误他的洞房花烛夜,于是起身替他挡起酒来。
我拼命地喝下一杯又一杯,刚开始被酒呛得嗓子疼,后来就没什么直觉了。
“你何时娶妻?”宾客散尽后,李丛问我。这木头自己娶了老婆还不满意,开始担心我的婚姻大事了。
我哀叹一声,倒不是我愿意打光棍,只是京城家族势力交错,盘根错节,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潭,因此我并不想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况且我运气不如李丛,至今未遇上心仪的女子。
说起来我也是够悲惨,模样才华一个都不差,年过弱冠却从未尝过情爱什么滋味,好不容易招到一朵...竟还是朵烂桃花。
我喝的有点多,忍不住就朝着李丛抱怨起此事来。
李丛却像个白眼狼,不顾我替他挡酒的情分,先将他自己与娇妻如何相知相爱的经过同我不遗巨细地讲了一遍,又残忍总结道:“也难怪你桃花不旺,整日里同那四皇子混在一起,不像青春美男子,倒像个操劳费神的老父亲。”
“...”李丛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席话句句戳到我痛处,我烦躁地将他推到一边,自己给自己灌酒,直到烂醉如泥。
李丛舍不得春宵一刻,派了人将我送回府上。夜很深,府中下人早已休息,我懒得惊动,自己跌跌撞撞地摸回房间。
推开房门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了沉元。
沉元,沉元,又是沉元。他好似附骨之疽般,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现在还变成幻觉站在我面前。
我用残存的一丝清醒来忽视他,绕过他。也许是我动作太急,走到一半没站稳,差点摔到地上。那幻觉不受我控制,一把扶住我,又将我抱住。
沉元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抬手想摸摸他的脸颊,但是又不敢,因为我害怕眼前这一幕不是幻觉。
“唔...沉元...”他摁着我的脑袋,不带犹豫地含住我的唇。
我已经分不清真假虚实,醉酒令我头疼欲裂,我昏昏沉沉,推拒不得,自暴自弃般随他而去,任由这幻觉胡作非为地在我脸上和唇上亲吻。
初四那日我纠结了一天一夜,还是决定第二天独自打马去了京郊。
清晨,郊外的草叶上满是露水,太阳还未出来,空中起了一层薄雾,将四周景物变得虚无缥缈。
我并未去长亭,而是站在远处望着。沉元已经到了,骑在马上,虽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但我还是一眼把他认出来了。他在长亭旁徘徊,四处张望,在等什么。
皇上也派了官员前来替他送行,大约是见他迟迟不愿走,怕误了时辰,就上前催促。
他可能是在找我。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不想现身。
等候良久,沉元终于接过侍从手里的饯别酒,一饮而尽,身后长长的队伍动了起来,随着他身影一起消失在远方。
日光渐暖,长亭人已散尽,只剩下一旁的野雀在枝头叫唤。我缓缓走了进去,掏出随身携带的酒壶,饮了一口,将心中的苦闷压下,轻声叹息——刚刚那一眼,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沉元:我终于亲到了!带着酒香的!味道很好!但是我还想吃肉!
第11章 离京
我爹卧床了一年多,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就这么一直拖着。明德十七年春末,他的病情突然前所未有地严重,终日昏迷,太医来看时说已是无力回天。
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终于还是撒手西去。
不少人过来祭拜,皇上也从宫里派人到了灵堂 ,上了几炷香,又宣了圣旨,将他追封为定国公。
我爹一生兢兢业业,生前身后所有的功与名也就止步于此了。
他病时常在我身边念叨,说要等病好要辞官去趟江南。他年轻赶考时路过一次,烟雨朦胧,小桥流水,还在那遇见了我娘。
我安排好他的后事,就收拾行李带上父母的灵位离了京,去江南看了一眼,算是替父亲达成心愿。
游完江南后,我也并未回京。周府被我卖与了他人,家中仆从也都已遣散。我早就不打算留在京城,何况在那总有一日会遇见沉元...我不知道如何面对我与他之间这段为荒谬的感情...
于是我四处游荡了一段时间,随处找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定了居。
但我没想到自己竟还有重操旧业的一天——
我刚落居时,邻家农户敲开我的院门,充满好奇地打量着我,问我是不是书生。我无法说清楚,又已决定要隐匿身份,所以就点头默认。
谁知第二日他们就领着儿子,挎了一篮子腊肉过来找我,让我教那孩子读书写字。
我心里不愿,却又不想与邻里交恶,只得应承下来。结果一个村的人都来效仿,纷纷将孩子送到我这里,还特地腾出一间空院子出来,好用作学堂。
...说起来惭愧,我周某人自幼被夸为神童,乃是明德十六年殿试榜三的探花,奈何不争气,混来混去还是混成了教书先生。
我一板一眼地坐在案前,手持戒尺,看着堂下一群孩子提着笔,在做工粗劣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地写字。
普通人家的孩童读书写字比不上宫中自幼就有人教导的王公子弟,我教起来格外花时间。不过好在勤恳,也不算劳神。
日子过的很快,明德二十年先帝因病驾崩,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宴平,如今已是宴平二年。
我虽在乡野不闻时事,但还是知道当今圣上是谁的。沉元登上皇位不久便大刀阔斧地改革,打压朝中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还减轻赋税徭役,民间百姓日子好过了许多,都对他赞叹有加,想不让人知道都难。
每次遇上有人夸他我都会驻足欣慰地听一会,告诉自己我教他的东西也不都是全无用处。
也许李丛说的对,在彻底远离了沉元之后,我的桃花终于有幸旺了一回。村里的姑婆大妈都有统一的喜好,便是与人说媒,不知怎么的就找上了我,十分热情地要给我介绍姑娘。我倒是没拒绝,但在终身大事上我并不想将就,反反复复说了几次亲,直到附近适龄女子纷纷出嫁,也没遇见我特别喜欢的。
孤身一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
村庄很偏僻,认得字的人太少,民风又淳朴,似乎把我这个平平无奇教书的废物看成了神仙,平时代写书信念公榜这些破事跑来找我就算了,就连生病也不放过我。
好在我当初照顾我爹的时候也看了点相关书籍,算是懂些药理。就买了几本医书回来参考,勉勉强强也能瞧些头疼脑热这样的小毛病。
邻居家的孩子阿平刚好染了风寒发热,前来寻我医治,本来很好处理,结果熬药的方子上少了一味重要药材。
此药并不珍贵,村子依着山,直接去山间挖取要比跑进城到药房方便得多。刚好这日学堂散学比较早,我拿起工具背上篓子准备去采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