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有晃眼的车灯照过来,由远至近。
“嘀嘀”。
汽车停在路边,从兴邦下车。
江连雨挥挥手,走上去。
“姐夫,你效率可不高啊。”江连雨笑着说。
从纯下车,跟从兴邦挥手道别。
视线擦到从纯手中握着的厚书,她问:“纯纯,你手里的是什么?”
看着挺厚的,封皮有点旧。
“是书吗?”她问。
“不是,”从纯说,“我妈妈的日记本。”
看来是从兴邦给的。
江连雨点点头,没再问。
树叶旋转飘飞,不知落到哪家的汽车顶上,铺成一片。夜里风丝丝凉,站在阳台边上就已经寒得刺骨。
一回到房间,从纯把陆禅说的第四套试卷放在一边,摊开日记本。
于是就有这个场景——
第二天早上,陆禅走进来,第一句就是:“大小姐,第四套试卷做了吗?”
啊?
从纯毕生第一次体验到“没写作业忽然老师要检查”的感觉。
少女抿唇。
静了几秒后,从纯缓解开口:“没有。”
陆禅把书包放好,试卷已经摊开放好,刚放下水壶,结果听到这么一句。
“没有”。
没做卷子吗。
听到的第一秒,陆禅先怀疑自己的耳朵。
而后,他开始怀疑从纯在说谎。
可是她的表情,并不像。
“没做卷子吗?”陆禅问。
“嗯。”从纯说。
少女的眼神望过来,温和清澈。
嗯,确实不像是在说慌。
可是,如果是真的话,那更不正常啊。
大小姐平时刷题最积极,平时计划并不存在延误的情况。
那——
可能就是真的有事情耽搁了吧。
陆禅一笑,道:“那好吧。”
“今天下午前做完,”他说,“之后对答案。”
“另外,第一次没写作业——”
陆禅抚抚从纯的发顶,眼神里带着温柔询问。
他轻声说:“给我个理由?”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给我个理由?”
从纯纠结。
“昨晚忘记了。”
这倒是实话。
昨晚一回家,她就打开江文淑的日记继续读,一直到凌晨才合上刷几道题。
少女眼底有几丝乌青很重。
既然说忘记做题,那么熬夜干什么去了?
“忘记可不算理由,”陆禅笑说,“下次别忘记了。”
从纯点头,摊开第四套卷子。
真是误事啊。早知道会这样,她想着,昨晚就不该看日记。
估计今天陆禅要等她的进度了。
轻声的“咔”,笔帽扣在笔尾上。验算纸放在一边,她把卷子摊平,笔迹滑动。
面试和笔试这一提前,所有的同学都严肃起来,话多的主动闭嘴,沉默的更加沉默。
刷过的题高高堆在桌上,远远望过去根本不见人头。
距离冬令营的面试已经没几天,这几天的晚自习总是静悄悄。
灯亮如昼,同学们坐在位上奋笔疾书。教室里已经打开空调,热风向上吹散冷空气。
能考入重点班的都必然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和节奏。
陆禅做完几年前的生物考试题,黑色水笔握在手中。
转眼看从纯,她手里的卷子还有剩下一道大题。
左手轻轻捏捏脖颈,陆禅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水笔前端,忽然使力,手指向前一推,黑色水笔在指间旋转起来。
周遭很静,黑色只转完一圈就被人为终止。
窗外是呼呼风声,拍打着玻璃,一声比一声猛烈。
前桌是个严重驼背的男生,后背已经弯出一个弧度。平日里一直是塌着身子有些难看的姿势,这次不知怎么,前桌忽地坐直起来,后背努力挺直起来。
陆禅吓一跳,笔掉在地上,与冒盖散落两地。
捡笔起身时,他看到前桌写完一面,正好要翻开新的一张。
还以为要搞什么呢。陆禅收回视线。
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前桌暴力掀起纸张一角,纸张摩擦不断,发出一阵“哗啦”。
其实声音不算大,但放在一个安静环境下,就显得刻意起来。
陆禅忽然想起小学时,班里的几个同学总是比赛考试中谁先写完第一面卷子,于是,每次考场里,随着“哗啦”一声响,速度角逐完成,下面就是声音角逐。
嘴角一弯,陆禅下意识望向从纯,后者放下笔,正望过来。
从纯疑惑,问他:“怎么了?”
陆禅挥挥手:“没事。”
下课铃声音调大,有些震耳朵。
伸手拿过从纯手里的笔,陆禅转头,问她:“出去走走吗?”
夜风轻轻,走廊上的声控灯亮又灭,两人倚在栏杆边,发丝飘动。
陆禅手肘支在栏杆边,手心抵着额头的发丝。
出来后两人都没还说话。
关于“出去走走吗”的原因,从纯一看便知。
想想,她决定把真实理由坦白。
想起关于病症的前缀描述,她做好措辞。
从纯说:“卷子的事,我真的忘记了。”
叹口气,她说:“我最近才知道妈妈有很多年的躁郁症。”
躁郁症?
陆禅头低下,伏在栏杆上看她。
“昨晚正好拿到妈妈的日记本,我没顾上刷题……”从纯说。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
“抱歉。”他说。
陆禅犹豫几秒:“别难过。”
少女点头。
楼下灯光点点,像地下的星星,有对情侣在等下接吻,被刮起的落叶扑一身。
从纯迅速收回视线。
“……”
陆禅顺着视线往下去,底下的男生正抚开身上的落叶,揪住女生的马尾。女生疼得呲牙咧嘴,伸手拍男生的头。
底下笑闹声一片,楼上气氛有点奇怪。
校服已经凉透,从纯要说“我们回去吧”。
“大小姐,”陆禅说,“我爸妈回国了。”
少年语气有些可怜:“他们要把我带走。”
这话确实没错。
最近于敏正好在办学籍的事,手续繁杂,她不止一次提出想要带他出国的建议。
不过,结果当然被陆禅当场否定。
听者手指一顿。
几秒后反应过来,睫毛轻颤。
从纯的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有些难受。
所以呢,要出国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师大三附距离根本不算作距离。
“那你呢,”从纯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啊。”
“当然不会跟他们走。”
“当时狠下心一声不吭离开,”陆禅揉揉黑发,语气轻松,“他们早已经做好被我拒绝驳回的心理准备。”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陆禅说着,语声一顿。
从纯:“什么?”
“大小姐肯定不同意。”他肯定道。
从纯眼睛一弯,笑起来。
是啊。
她确实不会同意。
“是吧?”
少女微笑,轻声的“是”消散在风中。
眨眨眼,从卫衣到加绒毛衣,从牛仔外套到羽绒服。
挂钟走过12,早晨七点钟。
伸个懒腰,翻开日历。
12月28日。
距离标着三角形的日期还有两天。
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按动,消息发出去。
{LC:早}
从纯拉开窗帘,回复——
{从:早}
而后,又是相似的日常。
刷牙,洗脸,早饭……
江连雨把熨烫好的白衬衫和长裙放在床上,而后出去。
除了今天是清大冬令营面试的日子,其他的与平常日无异。
按照考试惯例,江连雨在切片面包里夹入两个蛋和一根火腿肠,用从纯带回来的番茄酱做点缀。
不小心洒在盘子边上,江连雨抹去送入嘴里。
眼睛一亮,她说:“别说啊纯纯,你带回来这瓶番茄酱味道还挺不错。”
从纯:“是吗?”
把盘子端过去,江连雨满意地弯起眼睛,说:“快尝尝,这次我另加了番茄酱,应该味道不错。”
在江连雨充满期待的眼神下,从纯咬下一口,眼睛弯弯。
“怎么样?”
煎蛋并不油腻,口感很清爽,番茄酱的点缀恰到好处的美味。
从纯笑着点点头:“好吃。”
江连雨这才松下口气,给她倒上一杯水后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