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啥呀?”沈绪言咬了大口煎饼,把纸从沈现平手里抽。
可老头不给啊,拿着当宝,直躲。
长琴奶奶扫了一眼,原本没当回事,可一看见那张纸的颜色,心里咯噔一下。
这张纸,看了几十年了,就算剩个角在那,她也知道那是什么。
“你看你爹,这是什么你就拿出去,万一丢了怎么办?”长琴奶奶趁他不注意,逮住沈现平胳膊,把那张纸抢在手里。
她拉开皱皱巴巴的纸,想看看上面有没有缺角破洞,却发现多了一行字。
没学过文化,不认识,便把纸张给了老二。
沈绪言拿在手里一看,脸色越来越难看,长琴奶奶问:“写的啥?我记得先前,上面啥也没有啊,没有这些字儿啊!”
长琴忍不住凑到二叔那看了看,念道:“宅地分给老三沈绪安,”下面,还有三婶和爷爷的名字,歪歪扭扭写在那。
“哪个宅子呀?”她单纯的望着奶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啥时候的事儿?”
“这是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长琴奶奶和沈绪言几乎异口同声,说出了心里疑惑,这张宅地证明,一直放在包里,从未拿出来过,上一阵子,她往包里放东西时,倒是见过这张证明还在,但也没取开看,这行字究竟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谁也不知道。
长琴奶奶把目光,渐渐移到疯疯癫癫的沈现平身上,“他爹,啥时候的事儿?这是你写的?”
沈绪言:“爹,你是不是碰见她三婶了?”
沈现平拿着一根筷子蘸菜,噘着嘴嘀咕:“这……这不好吃,有苍蝇,这里面有虫子不能吃,快倒了它,给我倒点酒。”
长琴脑海里有一些事,或许有关,“我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然后……那个地方乱乱的,包打开着……”她再次把视线望向那处角落,只不过,杂乱的衣物,已被她收拾地整整齐齐。
沈绪言提高了嗓门:“喝啥酒啊?还喝?都喝到什么份儿上了?把宅地都喝出去了,我问你你是不是见过她三婶儿?在外面是不是见过?”
“绪言,别问了。”长琴奶奶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这事儿有谱了。
一顿饭,开始便是结束,长琴奶奶一口没吃。
去老三家的事儿耽搁下来,沈绪言吃个半饱放下筷子走了。
“奶奶,你不吃点吗?”
“不了,收拾了吧。”
长琴没动,怕苍蝇盯碗,找来块布子把饭菜盖起来,等着过会儿奶奶饿了再吃。
长琴奶奶没去老三家主动提这事,文杰这孩子刚没,他三婶整日以泪洗面,瘦的脸色蜡黄,也不是提事儿的时候。
可刘英,自有另一番打算。
长琴家的房子至今空荡,家公还有这份宅地,长琴是闺女总要嫁出去,那她家宅地留着也没什么用,迟早要卖。
沈现平这五个儿子,总有一个要掏钱买下长琴家宅地,老头老太太不可能无偿赠出,先前就有人提过,长琴家宅地在她出嫁前,老两口会卖了给闺女当嫁妆。
这事儿,是他们自个儿家事,刘英自认是个外人管不着。
可沈现平那份宅地,到他们二老临死时怎么分?
家里没钱,顶多分分家伙,一大把年纪用的东西,脏兮兮的谁要?
要不,就肯定把宅子卖了,再把钱平均分给几个儿子家,反正,南庄的沈丽肯定捞不着。
钱这东西,握在手里不经花,四个儿子平均一分,每家才多少钱?不够塞牙缝的。
文明眼看长大,再几年就得娶媳妇,买宅地又得花钱?如今土地划分的明白,大队部还能让你肆意占用土地,想在哪盖就在哪盖?
刘英可早就算得明明白白。
借着文杰这事,她咽不下这口气,恨不得扒了沈现平身上的皮!眼睛如果是刀,那沈现平在她眼皮底下,早就不知死了几百回了。
沈绪言回到家,也没对田秀娥提这事儿,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拖着时间,装作不知情,在事情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他绝对不会张口提起。
只是私下里,会和娘提起这件事,商量该怎么解决?长琴奶奶就算去老三家,也装作若无其事,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只想着等刘英走出丧子伤痛之后,再慢慢对她说这件事。
其他几兄弟都在黄城建厂,谁也不知。
这边拖延时间,而刘英那边并不想拖延,对她来说,此事夜长梦多,借着文杰这事儿,占有房子是最好的时机。
此事,她和娘家那头商量过,刘英娘也建议她借着此事尽快解决宅地问题,沈现平丢了小孙,给大孙留个家是他应该的,怨就怨他活该!
黄城纺织厂建工招人,沈绪亭在那拉石头赚钱,厂里备了辆拖拉机,让工人们有空跟着师傅学,他原本只是当小工,可看着拖拉机心痒痒,就用吃饭的空跟着学。
学了几天会了,除了当小工,就开拖拉机拉土拉石头,从山里拉到厂里。
沈文杰出事时,正好是他请假回来的第二天。
沈绪文和沈绪安两兄弟,看他这活能赚钱,处理完文杰的事后,也离家去了黄城跟着建厂。
家里就剩老二沈绪言一个儿子。
沈丽放心不下,忙活完家里的事儿,没过几天,带着两个闺女又回了北庄。
☆、地契
青青长大了,来到北庄,便和长琴坐在一起,探讨那些学过的相同知识,小盼则围着葡萄架转悠,但凡哪颗紫红肯定揪下来。
沈丽去三哥家安慰安慰嫂子,在娘家小住了两日,家里住不开,幸好天热,打地铺睡。
她这两日跟左大堂闹别扭,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大堂一心想要个儿子,而沈丽不想再要第四个孩子。
加上文杰出事后,她更不想要了。
记得刘英身怀文杰的时候,她就不想要第三个孩子,是绪安想要,所以在不情愿中,刘英有了文杰,没想到,活了十几多年,还是走了。
如果可以回头,宁愿他从未来过。
所以,不管左家家公家婆如何劝说,大堂如何哀求,沈丽皆不想要。
她懂大堂的心思,身下三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他想有个后,沈丽也想给他留个后,给他生个儿子,可一想起十月怀胎临产那种疼痛,一想起刘英失去文杰那种痛苦,一想起大哥一家,还有失去父母的长琴,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
加之生小萍那次,差点大出血,当听到接生婆说:“怎么血那么多?这样不好。”
那一刻她不知道有多害怕,害怕生下的孩子再也看不到,害怕三个孩子没了娘。
青青小时候爱哭,小盼同样也是,倒是小萍还算安静,可小萍出生后,家公家婆一次也没抱过,沈丽下奶那天,吴老太站炕前嫌弃的说了句:“娘啊,清水奶!”
然后,就走了,长琴奶奶提过去的一只鸡,沈丽只见了汤,整个月子都是左大堂伺候,可夜里,大堂睡得沉其他不管,小萍每隔一个多小时就会醒来哇哇哭,喂奶换尿布都是沈丽亲力亲为。
早上盆里尿布多,吴老太还得唠叨几嘴,就算在院里头,也不忘说叨几次:“人家谁谁添了个孙子。”
三个小孩可以说是沈丽独自拉扯大,导致现在,一听见孩子哭就觉脑壳疼。
为此,三天两头和左大堂大吵。
左大堂常年在外那些年,沈丽和他是恩爱的,虽然也免不了矛盾,可大堂对她的想念能融化所有干戈。
她常期盼着大堂能日日在家,和其他在家的男人一样,陪着媳妇有说有笑。
左大堂主动卸任,厌倦了部队生活,终于回来了,沈丽也没想到,回来后的两人,会常有矛盾,几乎要到相看两厌。
她所期待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样子,甚至,有些失望,恨不得回到过去,那些常怀期盼的日子,现在看来,是美好的。
她本想着,和娘说说这些心里话。
可文杰出了事,娘心里不好受,她一个字没提,每日,把忧伤伪装成快乐。
知子莫若母,沈丽不说,长琴奶奶也能从她的神色中看出来,她近日不太顺心。
“有你几个嫂嫂在前头,你和家婆那边一定要好好的,你现在还不能体会,当个婆婆不容易,婆婆不好当,你们家还行,就大堂自己,没有这事儿那事儿,她爷奶那边毕竟上年龄了,有些事能担待就担待着点儿,不要去和他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