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转眼即逝。日子在谢棠的笔尖流淌而过,很快就到了弘治十五年。
此科的会试主考官是吏部侍郎吴宽和翰林院侍读学士刘机。吴宽是弘治帝当年的老师,极受天子器重。入值东阁,侍从太子。若说皇帝最重用刘、李、谢三人。但是最信重的还是吴宽。
而刘机是大兴人,用他则是为了平衡了。吴宽是南直隶出身的官员,那么另一个考官则最好出身北直隶。
谢棠穿了几层单衣,料子是獬豸团花鸦青漳绒。很是暖和。
会试的考场设立在贡院。贡院的号房也是很小,配备的东西和乡试的时候差不多。不过是几根蜡烛,一床棉被。兼有两块木板罢了。
考生很快都到齐了,贡院落了锁。卷子发了下来,会试开始。
谢棠一手馆阁体里透着三分苏子笔锋,连那一篇赋得体都是按者苏子诗风而写。
在家里备考时,谢迁按着一幅苏子真迹对谢棠道:“吴原博最喜东坡,棠儿要勤练苏子字体,以及东坡文风。”
天气很冷,多亏谢棠身上穿着极其保暖的姑绒,腿上还戴着小姑送回府里的护膝。
是的,送回府里。去年小姑嫁到宋家,阿叔谢丕喜添一子。这是谢家的两大乐事,连谢棠这个忙着会试的人都被谢迁放了假去吃酒见客。
转眼间就在这间寒冷的号房里考试考到了第三场。
第三场是会试的最后一场,这一场的最后一道策论题有关于兵事,大体是若瓦剌军队攻打到大兴,当何如?
谢棠握着笔杆,缓缓写下都督府如何布防,如何调动周围军队。如何运输粮草,如何求得救援。如何坚壁清野,如何围魏救赵。最后写下了火器运用的重要性。
——近听闻佛郎机夷人有火炮,射程三陪于国朝。当研之。若得此物,国朝守城当永立于不败之地。
谢棠写完了自己的策论,检查完了是否避讳后活动了一下筋骨。收拾东西前去交卷。
卷子被糊名后,谢棠缓步离开了贡院。贡院门口,是平安和喜乐在等着。
平安见他出来,精神尚好。心里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接过谢棠的考篮。喜乐把手中的大氅给谢棠披上,然后道:“大少爷快上马车。”
谢棠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后才发现谢丕和谢豆都来了。
“二叔,三叔。”谢棠道。
谢豆从一个小壶里倒出来满满一杯的姜茶塞到了谢棠的手里道:“快喝点,驱驱寒气。”
谢棠喝了一大口,感觉手脚都暖了一些。喝完了后,谢丕把手里的手炉给谢棠。谢棠抱着暖炉和两位叔叔说话。
谢丕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和你三叔日日去贡院。每天都有从里面抬出来的人,简直是要吓死我们两个。”
谢豆道:“可不是,今年天这么冷……”谢豆还没有说完就被谢丕拦了下来,谢豆疑惑地看他。却见谢丕指了指谢棠。
谢豆看过去后,只见谢棠已经窝在大氅里抱着手炉睡着了。谢豆看着有些心疼,拿了一张小毯子盖在了谢棠的身上。然后吩咐车夫慢点驾车。
早春的雪下得纷纷扬扬,而马车里却因为炭盆和手炉熏得温暖如春。而少年人在马车里睡得昏天暗地,不知西东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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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谢棠考完会试后, 参加了许多文会。自然是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姿态。
已经出了孝的徐文省也参加了此次会试,他二人而三年来书信未断过, 情谊十分深厚。跟着他们同进同出的还有上一科顺天府乡试的同年花寒清和韩文大人的嫡幼孙韩涛。
花寒清虽只是庶族出身, 却从不看轻自己。一心一意要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家里有水田二十亩, 小客栈一个。家境不算寒微,却也说不上豪富。但他有旁人没有的坦荡胸怀。是真真正正的云水泱泱。
而韩涛也是极其豪爽大方的人物。这四人是同年,又因谢棠的缘故熟识。互相了解后极为投契, 竟是成了极好的兄弟之交。
三月初一,会试放榜。
会试放榜, 整个京城都在盯着贡院的榜单。
这一次, 谢棠是亲自来看榜的。他和徐文省、韩涛和花寒清一起在贡院附近的及第茶家的二楼雅间里喝茶, 他们的小厮都在贡院门口等着看榜。
“你的这两个小厮真是机灵能干。”韩涛道。“这两天我们几个出去玩,便是再难订到的酒席,包间。你这两个小厮也能搞到。”
谢棠拄着下巴看着徐文省煮茶,然后道:“那你也就再羡慕几天就不用羡慕了, 过些日子我的这两个小厮就要和我的大丫鬟结亲了。这两个小厮跟了我这么多年,成了家后我是要让他们做管事的。”
花寒清道:“你这个主子, 待底下人倒是好。不过我看你的那些下人,一个个对你又敬又怕的。你是干了什么让他们那么怕你?”
谢棠笑道:“无非是赏罚分明罢了。”
此时,徐文省打开壶盖, 他拿着的茶勺轻轻击打了一下小壶里烧开的茶水。
一时之间茶香四溢, 顾渚紫笋的清香弥漫在整个雅间。
徐文省倒了四杯, 然后道:“各位贤兄贤弟可以尝尝了。”
谢棠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花寒清道:“我是个极大的俗人,是不知道什么茶好,什么茶不好的。但是徐兄的这茶, 在我这儿看来是好喝极了!”
花寒清今年二十有一,长相极其艳丽。
像他这样丰神俊朗的人,说出这样逗趣儿的话。着实是让人捧腹。
没过多大会儿,几人的小厮都回来了。平安道:“恭喜大少爷,恭喜几位爷。”
花寒清道:“中了?”
花寒清的小厮阿宋道:“中了,少爷中了第十六。谢少爷是头名会元!”
听到这会元二字,众人都有些激动。
韩文的小厮补充道:“徐公子考了十五,我们家公子考了十八。”
这几人,俨然是都中了。
他们心里都是高兴。彼此相交,虽然有投契的意思在,但是也是想着同年的情谊。同乡同榜同年。这几人占了同榜同年两样,再加上关系好。自然是以后的政治盟友。
这世间,尤其是官场。最是需要人脉和战友。哪里有那么多的太平良善?更多的是黑暗陷阱。而这些艰难的路,需要他们彼此搀扶着走。
杏榜贴了出来,报喜的衙役定也是正在往各府送喜报。几人想到这里纷纷告别,各自回府等待报录。
路上有许多看过杏榜的举人。中了的无不喜气洋洋,有的甚至热泪盈眶。真是应了孟郊的《登科》: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而那落第的则又是一番景象,意气消沉,辛酸满面。前文的孟郊在登科前还有过两次落第。那时他写的《再下第》却是这样的:一夕九起嗟,梦短不到家。两度长安陌,空将泪见花。
着实是此间景象了。
这些落第的举子,有些彻底心灰意懒。但是大多数的还是打算回乡继续读书,三年后再来考试。也有一些人放弃了会试,打算以举人之身去做官——虽然都是些西南、西北、辽东边境的县丞或是教谕,但也总比一直考不上的好些。
参加了复试之后,众人的功名算是定下来了。基本上会试考中的贡士都会在殿试上成为进士。区别的也只是名次罢了。
是一甲,二甲,还是三甲。
同进士,如夫人。国朝三甲进士登临高位的极少。三甲进士前程最好的几乎做到四品知府也就到头了。前程不好的一辈子都在知县的位置上熬着也是有的。更糟糕的情况就是十余年都补不上一个官。
殿试之前,自然要去拜访座师。
谢棠是和徐文省,韩涛,花寒清几人共同前去的。
谢棠曾经与这位吴老大人见过两面,但因为年代久远,记忆已经不大清楚了。
到了屋里,谢棠奉上礼物。笑道:“家翁知道老师喜欢苏子,特意让我给老大人拿了一幅苏子的字来。”
吴宽打开后,看到极其豪放的大开大合的字迹,落的款是东坡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