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家大老太太见她这般自谦, 老二媳妇和自己说过的话在心里翻滚。遂笑着和徐氏道:“老姐姐,我就和老二媳妇说过我家的这五丫头太过谦逊了!这丫头弹得一手好琴, 管的一手好家。我听怀儿媳妇和我说过,当时在宣府的时候,一旦鞑子犯边, 老二媳妇前衙后宅的事情管不过来。那时候整个府里事情都是由着这么个小丫头管着。她弹琴也弹得好, 那曲子叫什么龙朔还是什么?我这个大俗人也不懂。她还喜欢《西洲曲》和《文王操》。”
徐氏笑道:“那是《龙朔操》, 说的是昭君出塞的故事。”
杨氏心念电转,笑着问道:“孔五姑娘,你喜欢《西洲曲》?”孔令华道:“自然,至性天真, 自有风骨。”杨氏笑道:“是极!我也喜欢极了!”然后拿下了头上一个雕工极好的墨玉梅花簪插在了孔令华的头上。笑道:“我看你也是极其投缘的。这簪子的气质很是趁你,都是一样的清俊高标。”
这时来了婆子道:“老夫人,戏班子开戏了!”丫鬟们把戏单子呈上来。孔太夫人让徐氏先点,徐氏推辞几番道:“既是老姐姐的生辰,自然该是老姐姐先点。老姐姐莫要折煞我了。”
孔太夫人这才接过戏单子道:“那我就点第一出了!刚刚你和我说《龙朔操》是昭君的典故,那我就点一出《昭君出塞》!”
孔太夫人点完了后徐氏点了一出《单刀会》——这是为了热闹的缘故。谁家的生辰不是热闹些好呢?
接着其他的一些老夫人也点了戏,等到戏单子该传到杨氏手里的时候,却见她已然不在小楼里了。
徐氏疑惑地问道:“咦?老大媳妇呢?”谢故回答道:“娘,嫂子见到了孔家的怀二太太。两个人一见如故,去花园子里说话去了。嫂子还告诉我,若是娘您问我她去了哪儿,让我和您告一声罪。嫂子说您刚刚和太夫人聊得尽兴,她总是不好意思打搅的。”
孔氏笑道:“这两个还是小孩子心性,要有手帕交一起玩呢!”然后道:“快把戏单子给下一位夫人送过去,不用管她们的。我们且乐我们的!”
众人皆笑。
午后吃过酒席后回府,杨氏跟着徐氏一起回了若水院。
徐氏示意屋子里的下人全都出去后才道:“今天你怎么啦?若是说是旁人因遇到投缘的人中途离开小楼我是不会惊讶的。可是你平素行事,最是循规蹈矩。今日却是如此不同寻常,又跟着我回到了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杨氏给徐氏奉上了一盏茶。然后笑着恭维道:“我就知道娘最是火眼金睛!”
杨氏在娘家时就很被疼爱,嫁到谢家后的日子也还算顺心。因此她性格里还有着那么一抹促狭与天真。徐氏喜欢她,任由她对自己的称呼从婆母到母亲最后到一声一个娘的叫。看她今日这么奉承自己,笑着打趣道:“你又打了什么鬼主意?”
杨氏笑道:“娘你知道的,我哪里喜欢什么《西洲曲》。咱们家最喜欢《西洲曲》的是哪一个?”
徐氏心念一转,然后道:“棠儿!而且棠儿也说过和那姑娘说的差不多的话!”
——祖父,我跟喜欢《西洲曲》啊。虽然曲调秾丽,但情感却是纯挚的。
“那姑娘长得好,听孔太夫人的话,管家也是极好了。更何况,她弹得一手好琴。这世上说才女什么的,大多名不副实。女子闺阁里的才气,和我们棠儿这种一心经济仕途的不一定谈得来。但是能够弹一手好琴,总是能和棠儿谈心。这也是我的私心了——我和大爷和和美美,总不忍让棠儿和他未来媳妇相敬如宾,而是也想他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我看这位孔姑娘很是不错——长得好,规矩也好。管家我是不知的,但单单从她回的几句话上来说,为人处世应是不错的。”杨氏对徐氏道。“我和他们家的怀二夫人说了一会子话,她在宣府的时候也见过棠儿。也是有意把女儿许给我们家的。而且那姑娘的女师是现在清宁宫太后在万氏之祸的时候放出宫的宫女。是那位极其有骨气的沈司珍!”
徐氏听了沈司珍三个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吴太后的风度。她越想越动心。然后道:“我今天晚上问问老爷。老爷若是答应了,我就亲自去孔家为棠儿下聘。”
杨氏听了后心里欢喜,忙把刚刚剥出来的一小碟儿松子送到徐氏手边。笑道:“谢谢娘,娘你真好!”
谢棠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媳妇都快被自家娘亲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此时他刚刚回府,沐浴后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道袍,舒适地躺在了美人榻上看闲书。
因下一科会试是在弘治十五年,弘治十三年这一年他还能够松散松散。
正看到精彩处,经听到鹊枝道:“大少爷,二门上的门子道,谢令大管家的儿子,谢成小管事回来了,向您回话。”
谢棠放下了话本子,笑道:“你让他去书房里等我。”
鹊枝道:“是。”然后快步退出屋子,去通传消息了。
谢成拿着手上的图纸等在小书房里,很快就看到了公子。他爹爹说过,公子怜老念旧,才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外面的掌柜。古人有言,士为知己者死。他也要努力把铺子办好报答公子的恩情才是。
谢棠温声笑道:“怎么来京城了?”
谢成恭声答道:“江南那边的绸缎坊制作出了一些纱罗。运到京城来卖价格更高。”
谢棠道:“烈日炎炎,辛苦了。”谢成道:“为少爷办事,不辛苦。”然后双手奉上手里的图纸,“少爷请看。”
谢棠接过那图纸,眼睛一亮。笑道:“你们这事情办的好!我心甚悦,重重有赏!”
第49章
竟是水力纺织机和珍妮纺纱机的图纸!
谢成道:“我召集的这些工匠都和谢家签了契书。他们在这一年里一直在研究纺纱机和织布机。听了少爷的建议后把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的。令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 用一个纺轮带动。逐渐摸索,渐渐地做出了造出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功效提高了八倍。”
谢棠笑道:“很好。把图纸留下吧。记住, 一定要看住这些工匠不要让他们泄密。”谢成道:“定不辱命。”
谢棠把杂佩上面的一把银制钥匙打开了桌子抽屉上的锁, 拿出来一沓银票来。然后他把银票递给谢成, 笑道:“多谢你们这些人在江南忙活了,这些银票也不值当什么,就拿过去随意用用。”
谢成接过去, 只见是一张宝和钱庄的银票。竟是一千两的银票!
谢棠笑道:“你且家去看看令叔。他想你想得紧!”谢成道:“是!”
晚上谢迁回来的时候,徐氏忙上前去送上帕子。谢迁接过来拿着帕子擦了擦汗, 然后笑道:“许久没见到过夫人如此殷勤, 可是有什么事情与我说?”
徐氏笑道:“老爷果然是火眼金睛!今天我和儿媳妇不是去了孔家赴寿宴了吗?”
谢迁道:“怎么了?”徐氏笑道:“我和儿媳妇都见到了一个德容言功样样皆好的女孩子。是孔家大房老二家的嫡长女。老大家的和他家孔二夫人说了一会子私房话, 都有结亲的意思。现在想问一下老爷,和孔家结亲于谢家可有妨碍?”
谢迁想了想:“是给棠儿说亲?”徐氏道:“正是呢。”谢迁道:“大理寺卿的嫡长女,从身份上来说,配棠儿也够了。圣上对孔家印象不错, 他家大房的子孙也算成器。行,这些事情都交给夫人了。”
徐氏笑道:“那就好, 老大家的喜欢她喜欢的不行。我到时候也好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谢迁笑着握了徐氏的手:“好,辛苦夫人。”
朱厚照看着面前的少年, 墨色的长发散着, 身着白色单衣, 衣上绣着一支夏荷。少年人坐在炕上的小桌旁,青檀木的桌子上是白玉雕成的连理缠枝瓶,瓶子里插了几枝泛着清香的红荷。红荷如火,唇艳似枫。双相映衬, 更显得人如美玉。
朱厚照轻声问道:“你就是谢郎,当年救了孤的小哥哥?”
清溪里,有谢郎。积石成美玉,列松成翡翠。郎君世绝艳,举世无其二。
谢棠从莲蓬上剥下一粒莲子,放到口中嚼了。他伸手把垂下的头发别在耳后,反问道:“殿下因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