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科举多年不中,这对他来说一直是个痛点。没想到族长这次会如此不顾情面地下他的面子。谢德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说不出话来。
“至于五房。”族长放下手中盘着的核桃道。“没了的纳侄子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若非此事好不容易压了下去,不可言明。你们一房全部出宗我都做的了主!”
“棠大侄子为族里添了族规。犯了错的就是要出宗,这是规矩。我也觉得我们族规太宽松。又加了几条。”族长不去管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倒吸冷气。自顾自地道:“棠哥儿弄到了四个把总的职位,这哪一房能够弄到这个名额,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
“别让我听到谁敢在外面说棠哥儿一句不好。别忘了,是我们求着京中二房的庇护。要是二房和我们分宗,我们谢家在江南,也就不过是二等人家。”
“别有恃无恐,或许阁老不会分宗,但是棠哥儿可是二房的宗子。”
众人心思各异地走了,族长坐在椅子上,嗤笑了一声。三房的人真是没脑子,每次都让人家把他当枪使。
谢鸣出去后问他哥哥:“族长这是什么意思?阁老真的有分宗的意思?”
谢时笑道:“无非是想要约束一下三房和五房那两房不长脑袋的。说实在的,一般的人,谁会去分宗?宗族哪里是那么容易舍弃的。族长不过是让他们清醒清醒罢了。”
谢鸣道:“若是如此,我才能够真的放心了。”
八月二十,余姚,谢府
今天是谢棠邀请好友庆贺的日子。只见风荷香榭里,坐着六七位少年公子。谈笑戏谑,俱是风流。仔细看,这些人之中有世家子弟,亦有寒门学子。却都是一样的神情自在,悠然自得。
总督之子,知府之弟,指挥使的儿子,还有杭州院试榜上有名且与谢棠投契的少年学子。
竟是人才济济聚在一堂。
谢棠笑着举杯:“多谢诸位兄长赏小弟的面子,前来赴宴。寒舍蓬荜生辉。”
文七公子笑道:“谢贤弟客气!”众人附和道:“谢贤弟客气。”
众人互相客套起来。插科打诨,吟诗作对。谈笑之间很是自得。尤其是几位高官家的公子,心里都有数。想来今日来的几家,都是有和谢家联盟的意思的。若是成了,那么以后就是朋友,客气客气是应该的。
至于这几位寒门子弟,应该就是这位谢家小公子的投资了。这很正常,有很多人家都会自己出资资助一些出色的寒门子弟。如果成了,那么就会得到以后的助力。如果没成,也不过是废些银两。
在有意控制下,大家的气氛很不错。心照不宣地完成了利益交换。在宴会结束后,谢棠吩咐平安把徐司灵送过来的礼物拿过来。当他看到那一盒子孤本里夹着的信。他心里暗想,这事儿,十有□□是成了。
第25章
“多谢族伯前来。”谢棠对族长温声道。又对余姚族人道:“亦多谢诸位族兄前来相送。”
“此去经年,离乡归京。愿棠大弟弟扶摇直上九万里,青云平步,万事安康。”谢时道。
“多谢时二哥的吉言。”谢棠笑着感谢。
谢令看提前上船收拾箱笼和舱房的仆妇们都快收拾完了,遂下船对谢棠道:“大少爷,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谢棠对着余姚族人深深施了一礼。道:“诸位族伯族叔,族兄族弟,日后京城再会。”
他登船的那一刻想,刚刚在岸边远远看到的那个背影,是谢长青吗?若是他,那也算是有心了。
上了船,平安捧上来一个小小香炉。谢棠有一点轻微的晕船,闻安神香的时候会感觉好些。
船上的日子很是无聊无趣,谢棠也不过是每日里读读书,下下棋罢了。并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可以干。这一天,谢棠却突然感受到船只一阵趔趄。这船走的是京杭水道,常年治理,现下又是八月。最是水面平稳无波的时间。这一阵趔趄来得突兀。
还没等到他问,就听到白叔前来禀告:“少爷,我们遇到水匪了。”
谢棠心头泛起一丝怀疑,运河水面一向太平,又有什么水匪?!然是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思考。他冷静地问:“对方人多吗?”白叔回答:“有四条渔船,大概二十多个水匪。”谢棠道:“让没有战斗力的嬷嬷丫鬟和老人乘小船先走,所有成年男丁进行反抗。”白叔急道:“那少爷你呢?”谢棠道:“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是没有让你们白白为我送命的。更何况外面并非全都是亲卫,一旦我不见了,人心就散了,还怎么对抗水匪。记得发送信号弹,提醒地方官府。”白叔脸色铁青地想要把谢棠送上小船。却被他躲了过去一溜烟儿地离开船舱,走到了甲板上。白叔心里知道谢棠说的对,可是他仍旧担心自家小主子有个三长两短。
“把谢棠和金银财宝都交出来!兀那黄口小儿,设计我兄长王伦,导致其丧命于狗官之手!今日我李晋前来报仇雪恨!”为首那水匪往船上射了一支火箭,对船上的亲卫喊道。
“呸,害人的倭寇!不要脸皮的龌龊小人!”韩叔示意放箭,对那李晋骂道。“我看你们报仇是假,劫财是真!今日竟然对上了我们。小心踢到铁板折了脚。”
水匪抢劫无非就哪几种手段,放火烧人,登船劫持。朝中大员家里豢养亲卫,这是皇帝都默许了的事。但是每人都有定额,像谢迁这样的文臣也不过是有三十个亲卫的定额。谢棠前来江南,谢迁让他带走了六个,已经是所有亲卫的五分之一。
再加上纤夫和家里带出来得用的长随,也不过十五六个人。若是水匪真的狗急跳墙,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这会儿已经有水匪上了船,白叔带着亲卫打了上去,谢棠身边有两个亲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保护他的安全。
白叔一刀杀死了一个水匪,谢棠从靴筒里摸出来一把匕首,紧紧地握着。冷声道:“你们上去帮忙。对方人多,一会儿白叔他们就撑不住了。”
亲卫何琼道:“那少爷怎么办?要不我去帮忙,然后由丛季带您出去。”谢棠咬咬牙:“没事。看他们这不要命的架势,绝不仅仅是为了钱财而来。无论是要劫持我,还是要给王伦报仇。我都是他们的目标。我们离开的路上一定会有人埋伏,还不如我留在这里,稳定军心。”
“你去帮忙,现在只要丛季一个人跟着我就好。”何琼过去后,白叔他们们的压力轻了一些。丛季杀死了一个意图靠近他家少爷的水匪。回头道:“少爷……”还没说完,就被惊得回不过神来。
只见雪衣少年手上雪亮的匕首深深捅进了他面前水匪的胸膛。鲜红的血液从匕首上流下来淌在少年公子的手上。红与白的对比和少年公子苍白的失去了血色的脸颊让人触目惊心。鎏金的匕首鞘掉在了少年公子的脚边,几滴鲜血滴在匕首鞘上,和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在一起,显得妖艳而诡异。
很多年后,谢棠已经是一个大权在握的权臣。他仍旧不敢相信当年他是如何把那把精铁匕首刺入水匪的胸膛的。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让他生出勇气。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潜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为了活着能够付出什么。
忽然,白叔看到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摸上了水匪的渔船。那几个汉子悄悄地砸晕了好几个水匪。白叔见到那几个陌生人里面疑似领头的一个对他打了个手势,是船语,意思是是友非敌。
有了外援的帮助,这些水匪很快就被拿下。此时正值晌后,阳光剧烈。尸体被晒出一股子腐烂的气息。谢棠轻声道:“火葬吧。”
须臾,这些死掉的人被火化为灰。谢家死掉的忠仆的骨灰被装进了小小的坛子里,谢棠准备带回去给他们的家人。水匪的骨灰被扬进运河,随风而逝。
谢棠看着装着骨灰的瓷坛子,眼睛发涩。良久,他道:“回京后给这些死去的忠义之士好好安葬,多拿些抚恤银子给他们的家人。家里有孩子的,放了孩子的奴籍,送这些孩子去读书习武学手艺。总不能让忠义之士寒了心。”令叔道:“是。”
白叔此时带着那几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过来,白叔对谢棠道:“少爷,他们是漕帮的人。”谢棠想了想,此时正是往京城押送漕粮的时间。遂对那几个精壮的汉子作揖道:“多谢诸位义士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