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53)

作者:米小亚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关至臻也未推却,凝霜这才给衡俨斟茶。关至臻却突然伸手,掩住衡俨的茶盏,冷声道:“这茶里有黄花地丁,会发毒,他不能喝。”

凝霜朝着云瑾望了一眼。云瑾站在门边,垂着头,似在深思。凝霜便把茶壶放到了一旁:“关夫子慢用。”

关至臻一手把脉,一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皱起眉喃喃道:“怎得没放菊花?”

云瑾手上正端了一个罐子,闻言走上前来,打开罐子,勺了两朵菊花到茶壶中:“我爹爹说,黄花地丁和菊花只需一味便已有药效,若两味一起加,苦味尤甚。我只怕关夫子喝不惯苦茶,特意去掉了菊花。”

关至臻翻了个白眼,鼻子向天“哼”了一声,一只手却握住茶壶,摩挲着壶身。

他将茶盏里的旧茶随手泼在地上,径自提壶给自己又倒了一盏,抿了一口,觉得苦味正了,这才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完。云瑾忙再给他倒了一盏,他又一口喝完。云瑾张口欲言,却见他侧过了头,凝望着窗外不语。

甚至都忘了他的一只手还搭在衡俨的腕上。

他发了一会儿怔,低头下来,举起茶盏又喝了一口,闭了眼睛,长叹道:“春树暮云,春树暮云……”

他突然说得文绉绉的,云瑾并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转目望向衡俨求教。

衡俨微笑道:“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关夫子是想起哪位好友了么?”

关至臻叹气:“我那老友,唉……我那老友……”他反复念了好几次,缓缓回过神来,推开衡俨的手腕,沉声道:“你们这样自幼练武的身子,只要毒祛了,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云瑾心中一松,还来不及张口,衡俨先问了一句:“可还需要调养?”

关至臻摇头:“年轻人,都已修养了大半月,还……”突然收住了口。他瞥了一眼云瑾,口风一转:“虽然年轻,可毕竟不能大意。再清清静静地养上三个月,才差不多。这御六阁清净,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于你大有补益……”

他只是口上要衡俨养伤,却再多一幅药都没开。云瑾听得发呆,衡俨早先应下了:“自然遵关夫子吩咐。”脸色甚是郑重。

可云瑾晓得衡俨心里在想什么,有些得意,说不定还在取笑她。

取笑她似乎陷在一个有进无退的局面里,全然由不得她自己。

云瑾只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忍不住扬声道:“关夫子,肃王府里清净的地方不少,何必只……”

关至臻瞪了她一眼,怫然冷笑:“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云瑾被他一堵,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他又望着云瑾,默思了良久,突然道:“把手伸出来。”

云瑾咬着唇,虽有些不情愿,却仍是依言递过右手腕。关至臻的手指一搭一收,淡声道:“我瞧你身上倒是有些余毒未清,不如老夫也给你施几针?”

云瑾愕然,又觉自己方才屡屡失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衡俨却已站起来躬身一揖:“有劳关夫子费心。”自然是为她应允了。

关至臻起了身,冷声道:“今日老夫宫中还有事,不便久留。小夫人且耐心等一等,老夫过上几日再来。”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云瑾两眼,不礼不辞,扬长而去。

四平这才从门外进了屋,眼睛一望到云瑾,怔怔地站在那里,甚是狼狈,已经憋不住笑了。但一见到衡俨,立刻端正了脸:“肃王,今日是元宵……”

“是么?”衡俨缓缓转过身来,淡淡一笑。

这半个月,有这么一个人陪着,窝在这里,与世无争,日子都过糊涂了。

谁还会在意什么立春、元宵?

“小人方才入宫请关夫子时,关夫子正在替皇上请脉。皇上……”四平声音一停,目光只看着衡俨。衡俨坐了下来,轻喟道:“不妨事,说吧。”

“皇上说,朝廷里有楚王、马时造余党这件事,睿王虽然请缨去查,可他心中,始终觉得还是肃王心细些……”

“唔,”衡俨右手在眉心轻轻揉动着,显得很是疲累,“还有什么?”

“皇上倒再没说别的了。不过当时皇后也在,”四平突然把话声放得极低,“皇后说,小夫人就算得了再重的病……这么衣不解带地伺候着……肃王也该替皇上分分忧了……肃王妃那边……今夜这元宵宫宴是不是也不打算来了?”他断断续续地吐字,说一说停一停,云瑾心里一清二楚,定是皇后话重,对自己并不客气,四平碍着她在,刻意遮掩,又说得体面些。

她不愿再站在屋里碍事,便想出门去。却被衡俨轻声唤住:“回来。”

云瑾顿住脚,垂着头,站在门边。衡俨轻轻敲了几下桌子,起身到她身边:“外头冷……”

“我去凝霜那里。”

“我去宫里,你留下。”他和声道。云瑾抿了抿嘴,闷声道:“三哥,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

“今日是元宵……”云瑾低声道。

等下华灯初上时,安靖城就会热闹起来。

街上灯火如星,照着满城白雪,红男绿女在雪中依然会清歌曼舞,景致如画。

衡俨柔声道:“我去去便回,再带你去逛灯市。”

云瑾摇头:“我不出去。可她们已经闷了许久了。”伸手朝着偏房指了一指。

衡俨想了想,目光在四平身上一停。四平垂手道:“小人听肃王的吩咐。”

衡俨笑了笑,点头道:“那就去吧。”

云瑾就看见四平快步走去敲偏房的门,凝霜开了门,两人细语了几句,凝香便一脸兴奋地冲出来了。凝霜又从里面抱着两篇斗篷出来,三个人连伞都没打,便走了。

凝香还回过头,笑嘻嘻地冲云瑾挥手。

云瑾也忍不住笑了,衡俨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四平是求之不得。”说完,拿过一旁搭在架子上大氅,迎着风雪也出了去。

此时虽还未起更,但夜色已有浓意。云瑾闭上门,却从门缝中,望着衡俨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

她默然仁立在门后,心中像是觉得终于轻松了些,又像是失落了什么。

好像这么半个月,她已然习惯了有一个人与她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如今骤然只剩了她自己,便显得分外冷清。

云瑾哂笑,紧紧闭上了门。

可方才那个步出院门的人,却又退回来两步,一样默默地瞧着窗上她的影子。

飘飘的雪,从窗前落下,整个屋子,就像是在云间。

屋内的姑娘,就身处这云间,正俯身点燃蜡烛。烛火亮时,屋内便会显得朦胧朦胧的,一定会映得她脸更红,更楚楚动人。

她又坐了下来,似乎又在缝那一床背面。

这两年来,她未曾一刻放下过忧心,所以她窗上的影子,显得那样清瘦可怜。

诩俨说得并没有错,她确实就像是一只被豢养在他手心的鸟儿。

他心中很明白,许多时候,是他自己刻意为之也好,有意无意也好,总之他暗暗困住了她,叫她两年来,除了自己、诩俨、明南和婉慧,以及凝霜凝香,她再没有别的亲近之人。

他这样对她,确实太过自私,也叫她受了不少委屈。

可若要放她海阔天空,他又怎么舍得?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缓缓地向府门走去。

云瑾果然就坐在软榻上,缝着手里的背面。

也不晓得四平是不是故意的,那日他搬来了那么多大的小的有的没的,却偏偏没搬来衡俨的被褥。她只好给他盖她的被子,虽然是干净的,可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妥。

所以,她一心想着缝一床新的给他。

她就着烛火,缝了许久,终于收了线脚,将这床新被子在软榻上铺好。就像这半月来,她每日做得一样,为他铺床叠被。

可突然间,云瑾停下了手,默默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又发起了怔。

她不知山高、未见月小,只知自己此刻所思一人、其心悄悄。

直到听见外面隐隐有笑语之声传来,她知道他凝霜她们已回来了。凝香笑声大,朝着这边跑来,然后被凝霜轻轻地喝止了。两人回了偏房,隐隐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然后渐渐的没了声息。

烛火早已灭了,夜早已深了。

屋外万籁寂然,冷风吹拂,偶尔有花枝抖落雪片的簌簌声。

云瑾盯着瞧着那屋门,竟不晓得这门闩是栓上、还是不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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