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的变故，干我甚事？”关至臻打断了她，语声更是傲慢。凝霜急忙起身，颔首为礼，谢道：“有劳关夫子了！”
关至臻斜睨了云瑾一眼，双手一背，就出了门去。
新来的婢女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转身便蹲在了云瑾的面前：“年纪越大，越不晓事，你别理他。”她又笑眯眯地道：“我叫凝香。”
云瑾见她年纪不大，只与自己相仿，脾气和凝霜大相径庭，微微笑了一笑：“关夫子说得极对……”
凝香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拼命摇头道：“什么对，我说就是大大的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叽叽喳喳的，一路“不对”下去，却听凝霜道：“王爷！”
凝香顿时将话一收，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讪讪地挪到了一边。
云瑾这才见到一人，自门外迈步到了自己面前，年已不惑，白面微须，眼角微微下垂。云瑾见到他，心头不禁一阵涌动。她忙强自按捺，便要行礼：“聿王爷……”
“怎得唤我聿王？”聿王面露微讶，伸手按抓了她的肩头，和声道，“从来都是唤我乔伯伯的。”
“从前云瑾并不晓得您是当朝的聿王爷，失礼之处……”
“没有什么失礼的。”聿王一直在凝视着她。他双眉未展，声音微咽：“一切仍如从前，我们唤你青鸟，你唤我伯伯。”
云瑾默默颔首，淡淡笑道：“生死皆是命数，青鸟懂得。”
“好，好，这才对了，”聿王听她能这样说，甚是欣慰，拍了拍云瑾的手，“放心，一切都有伯伯在，此处便是你的家。”
云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嫣然一笑：“多谢乔伯伯。”
“这便对了……”聿王面色愈发缓和，柔声道，“这御六阁，是我从前向道清修的地方。虽在聿王府里，却是独门独院，你就住在这里。凝霜、凝香……”
凝霜与凝香一起应了一声。
聿王道：“你们以后就陪着青鸟。这聿王府，她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这御六阁，却不许有人来打扰。便是那个……那个小子……”他一时说不出来，凝香嘴快，接了话道：“诩俨……”
凝霜的左臂撞了她一下：“是五公子……”
“对，就是诩俨那家伙，”聿王不以为忤，反而面露笑意，“未得青鸟允许，便是他，也不许进。”说完，他又坐在云瑾旁边，温言软语地叮嘱她，云瑾也顺服地听着，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直到外面有人来请聿王，他才走了。
他前脚才出屋子，凝香后脚便又蹲在了云瑾面前，笑道：“云姑娘，你晓得诩俨是谁么？”
她笑得真甜，可云瑾只是淡淡地回道：“凝霜不是说了，是五公子么？”
“是他……”凝香笑道，“他是我们聿王府的……”
“聿王……是什么人？”云瑾轻声打断了她，“聿王府，离遇龙峡有多远？”
“云姑娘……”凝霜叹了口气，正要回应她，云瑾又打断了她：“我不是聿王府的人，你们唤我名字便好了。”
“青鸟？我方才听见叫聿王这样叫你，”凝香抢着道，“你的名字是叫青鸟么？”
云瑾抬起头，瞧着凝香，她圆圆的脸，笑起来很是可人；再深深地望了一眼凝霜，她却是体贴温婉。云瑾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凝霜和凝香对视了一眼，凝香面上含笑，凝霜语音温柔：“我们聿王，是当今皇上的……”
“聿王是皇子，可皇帝却不怎么喜欢他，皇帝喜欢他另一个儿子楚王。”凝香笑得清甜。凝霜瞪了她一眼，可凝香却不管不顾，只笑着道：“聿王爷平日里自己不也这样说过么，不然怎么五公子他们连个爵位都没有呢？”
“王爷说得，你说不得。王爷能直呼五公子名字，你不能，”凝霜语气重了许多，回身对着云瑾，仍是语音轻柔，“青鸟，这里是安靖城。”
安靖城，皇宫京畿所在。
冠盖如云，七相五公。
听说在街上随便遇着一个人，都是朝廷权贵。
规矩必然也很多，到处都要守礼。
这样的地方，离去遇龙峡、离去广湖与缙南这样的江湖之地，一定是极远极远了。
云瑾心中微喟，轻声道：“我晓得了。”
第3章 由来相逢处
夜寒，星月寂。
已过子时，凝霜和凝香已经歇下了。云瑾轻轻推开御六阁的院门，缓缓走了出来。
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可前面的路，她总要走下去的。就如同谁也没法子预料自己的命运，可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
不知不觉，她竟然到了聿王府的大门口。夜已三更，大门紧闭着，门房里一灯如豆。
她就站在一旁的暗影里，默默地瞧着这门。
孤灯寂寂，夜沉沉。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门房里那盏将熄未熄的烛火。
其实这天地间，如今确然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默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好。忽然之间，听见后面树丛响动，发出“噗嘶、噗嘶”两声。
似乎有人在悄悄地招呼她过去。
云瑾静静地站在那里，淡漠的脸上全无表情。
“噗嘶、噗嘶”声响了一点。
可云锦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是什么人、为何要在她身后发出这样的声音？好像跟她全无关系。
“喂……”有人忍耐不住，出声唤她。
云瑾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瞧见一名男子，身着月白长衫，斜斜地靠在一盏石灯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在等着她走过去。
可云瑾只是瞧了他一眼，又慢慢地回身，径自朝西面而去。那人愣了一下，轻身一跃，无声无息地拦到了云瑾面前，笑着道：“你想出府么？”
云瑾淡淡望着他。眼前这人很年轻，约莫二十余岁，身长玉立、面如冠玉；旁的倒也罢了，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眼波流转，很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云瑾摇了摇头。
男子挑了挑眉，面上带笑：“别怕。你若想出府，我带你出去。”
云瑾皱了皱眉：“多谢了，可我并不想出府。”
“不想出府？”男子垂头仔细瞧着她的神色，柔声道，“你这几日夜里都睡不着觉么？”
“是。”云瑾答得很干脆。男子又楞了一愣，立即笑道：“睡不着也好，我带你出去……”说着，问也不问云瑾，拉了她的手便朝府门而去。
他本来也不晓得，有些事情，是要先去问一问姑娘家肯不肯的。因为他自小到大，还从未遇到一名姑娘家，会拒绝他。
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年方及笈的小丫头。
可云瑾手一挣，退开了好几步。男子见她下盘空虚、脚步轻浮，“咦”了一声，忍不住诧异道：“原来你不会功夫？”
云瑾将手背到了身后，淡声道：“我不会功夫，又如何？”
男子瞧着她，颇有趣味地道：“你爹娘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竟然没教你么？”
云瑾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爹娘是我爹娘，我是我。”
“有意思……”男子的桃花眼微眯，笑了起来，“喂……你爹爹是鲲溟居士。你自然跟他姓云，你叫什么？”
云瑾闭上了嘴，垂眼瞧着地上的烛影，对他不理不睬。
她不但挣开了他的手，现在居然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男子却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更饶有兴致：“小丫头，你多大了？”
云瑾抬起了头，淡淡瞧着他，忽然道：“你是五公子，诩俨？”
王孙公子，便是没有什么爵位，也自有王孙公子的气派，并不难猜。
男子面上含笑：“是我，父王同你提到我了么……”
寒夜寂寂，他的声音还未落下，一旁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极轻快的脚步声。
“三哥，”诩俨头也不抬，随口便唤了一声，“你等我一下。”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云瑾的脸，可云瑾的脸上仍是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一条黑影自一旁小径中穿出，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暗影里。云瑾只能瞧见一张模糊的面容，和一双炯炯发光的眸子。
目光沉凝而又锐利，竟叫她有些不敢逼视。
诩俨抬头瞧了那边一眼，俯下身在云瑾耳边低声道：“小丫头，你乖乖在府里呆着。我要出门办些事情，等过几日我回来，我带你去安靖城里逛逛。”说着，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