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眉双目一瞪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倒来怪我……”
梅若松看着尸体,又扫视了一圈。云青心中亦觉得柳若眉过分残忍,忍不住劝道:“梅大哥……”她话未出口,梅若松伸手一拉云青,说:“走。”
说着便拽着云青出了庄门,只听远远地,柳若眉哼声道:“小妹子,你帮我看好他,莫教人又骗了钱去。”
梅若松拽着云青,一路闷声走着,直到了庸贤楼前。他盯着楼上,瞧了半晌,怒声道:“不去不去。”又拉着云青,绕过一个小书院,到了旁边的一家小酒馆里,寻了靠窗的一张空桌坐下,大叫道:“上酒……”
小二端上来一壶酒,梅若松提起来便喝了一大口,又大叫:“不够不够。”
小二连忙搬了几个大坛子放到边上。
云青皱着眉头望着他。片刻他便将这一壶子酒喝完,又伸手去开边上的酒坛。
一旁书院里出来几个年青人,结伴正从窗前走过。其中一个笑得大声,满心感叹:“……你说这做天子,是不是天下第一等好事?”云青一愣,转过头去听他们谈论。
另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听说皇上又新封了一位钰妃娘娘,这等美事,你可是想也不要想。”
先前那人嚷道:“不对不对,我是听说皇上最宠幸的是一位什么婕妤……”
他们走得快,再说什么已经听不到了。
云青缓缓转回头来,梅若松刚刚打开了一个酒坛子,云青正想劝他,可不知怎的,口中苦涩难挡,竟然学着他,用碗在坛子里捞了一碗,仰头喝了一口。
一大口酒下去,立时咳嗽不止,喉中腹中便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梅若松发怔:“你不是不喝酒么?”
云青掩着咳,轻声道:“不是你说,将进酒杯莫停么?”
梅若松大笑:“那就一起干了!”
两人将碗中的酒一干而尽,云青已满脑子都是晕晕乎乎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就听梅若松一个人边喝边说:“我和二哥,自小便是姐姐一手带大的。”
云青没力气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说:“姐姐接下了绮绣帮,不叫我们操心,她诸多不易,我们心里都晓得。”
云青仍是笑。
“可她手段太过,我实在难以接受。你说……哪有动不动就取人性命的?攸宁就不这样……”
云青又喝了两大口,眼前只见到四五个梅若松晃来晃去,耳朵里一片嘈杂,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更不知道攸宁是什么人,早一头便栽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梅若松是如何将云青带回去的,等云青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梅若菊和梅若松的声音。
梅若松正对梅若菊说道:“她若喝伤了,我就罪过了。”
梅若菊说:“她死便死了,只是她的针法我还连一分都未明白,可惜。”
云青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开口叫了一声:“梅大哥……”
两人立刻就推门进来了,一看云青无恙,梅若松似松了好大一口气,忙上前道:“我昨日背你回来,姐姐将我骂得头破血流。只好拉了二哥在这里,万一你有事,他便可以救你。”
云青笑道:“给你添了麻烦,真对不住。不如我请你喝酒,向你赔罪?”
梅若松一愣,笑嘻嘻道:“我自然无妨,你……还能喝?”
云青摇头:“不能喝,但又觉得喝一点也好。”
梅若松大喜,觉得云青真是爽气,挥手道:“那就再去,再去。”又拉上梅若菊:“二哥,一起去。”
梅若菊正当推辞,云青低声笑道:“若你一起去,我便告诉你为什么那针扎在神厥穴上,却不伤人,反而保了梅大哥心脉。”
梅若菊提步便走,大声道:“可是去庸贤楼?走走走……”
三人并未去庸贤楼,仍是去了那小酒馆。梅若松酒喝得多,话更多;梅若菊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三人竟然相谈甚欢。
云青也耐不住这两兄弟一再恳求,终于答应了留在庸州。
她敬畏柳若眉,但羡慕柳若眉和严慕枫的鸾凤和鸣,更不舍他们一家的温情。
白日里她去绮绣楼做事,收拾铺子,料理丝绸;晚上则教梅若菊桃夭针法,也任由他医治自己得左臂。她不藏私,在绮绣楼又尽心做事,柳若眉对她也渐渐地疑心尽去,连绮绣楼的一些银钱出入,也不避着云青。
到了后来,索性将绮绣楼的账目都交给了云青。
云青蒙她厚待,只能愈发尽力。
庸州与安靖隔了一条江,却不似安靖寒冷。柳若眉财大气粗,一家对云青很是照应。云青在这里的日子,居然过得颇是怡然自得。
转眼又是两年。到了年底,绮绣楼要盘账,因此闭了门。严慕枫、老账房和云青在里面算账,只算得天昏地暗。
云青刚刚清完一笔数,放下了手中的笔:“往年到了年底,绮绣楼的生意都是比平常要好,今年的生意却清淡了这么多?”
严慕枫问道:“给我瞧瞧?”
“云青没说错。”老账房立即将今年的入账数交给他。
“确实是少了很多,”严慕枫边看边皱眉,“你和云青再理一理,究竟少了哪些生意?”
老账房连忙拿了算盘和账本,重新点算。
第82章 归思竟茫茫
云青则挑了两本去年的账本,将上面的条目一一指给严慕枫看:“往年都有这几笔官府的大买卖,可今年咱们却没接到。”她又翻了几页:“还有这几个大户人家,从来年底都要购置好大一笔绸缎,今年也没有来。这里外里便是不少了……”
严慕枫慢慢地看着,脸慢慢地阴沉了下来。
老账房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声音也不轻:“今年庸州城里又开了不少新的绸缎庄,光是这一条街上就多了好几家,是抢走了些生意。”
严慕枫没理他,只以目问云青。
云青微微摇头,轻声道:“官府和大户一向重质不重价,故而多年来也只和咱们这样的老绸缎庄做买卖。新来的几家,我平日里去瞧过,一时也成不了大气候。”
她望向严慕枫,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会不会又是葛妙坊搞的鬼?”
严慕枫阖上账本,笑了笑:“你们先把少了的这几笔买卖挑出来,我晚上拿回去先给若眉过过目。”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人还未至,柳若眉的笑声已经进了屋:“你们算帐算糊涂了,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严慕枫愣了一下,“哎呦”一声放下了账本:“二十八?”忙叫老帐房停笔。
“对了对了,”柳若眉笑盈盈地转了进来,“还不赶紧的,放老帐房回去?”一边冲着云青扬了扬下巴:“你同我们一起回去。”
云青没有推辞,笑着点了点头。
腊月二十八,过得团圆年。她们一家年底家宴,从来都是叫上云青。
以至于连云青自己,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严慕枫有些懊恼,拍了拍脑袋:“真是忘了。”一边叮嘱老帐房早些回家去,一边将柳若眉拉到一边,将账本放到她手里。
柳若眉伸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慢慢地看着,严慕枫不时在她耳边解释,又问道:“你说呢?”
柳若眉沉默了片刻,轻轻哼了一声:“上次因为三弟的事情,咱们几乎把葛妙坊给铲平了。可就这两年,他们好像元气又恢复过来了,听说还拿了几笔大生意。”
云青没有接话,只是轻声道:“不如等过了年,我叫人去探探官府那几个管事的口风,瞧瞧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严慕枫自然极是赞同,柳若眉淡淡笑道:“这都是小事,夏葛若不肯消停,咱们奉陪到底就是。”她面上笑容渐敛,说到那个“底”字时,面色己变得如冰般寒冷。
可她的目光再落在云青脸上时,又欢欢喜喜地笑了起来:“对了,三弟呢?”
“不晓得,”云青摇头,“我同严大哥在这里盘了一天的账。”
柳若眉挑着眼,同严慕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严慕枫清了清喉咙,笑道:“你不晓得谁晓得?整个庄子,三弟就数同你交往最密切,一日不来绮绣楼找你,便全身不舒服。你如今倒不认了?”
“我……”云青迟疑了片刻,居然没再说什么,倒像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