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梅若松的毒便全解了,柳若眉十分高兴,说云青对梅家有大恩,定要好好谢谢云青。于是在庄上,大摆了一桌,宴请云青。
宴上梅若松自然是不住道谢,此外便是乘机喝酒。梅若菊则一早抢了云青旁边的位置,得空便问桃夭针法。柳若眉嫌两个弟弟失礼,不时便瞪起了眼睛,将他们骂一通。
严慕枫在一旁,见云青在三人之间左右支绌,忍不住笑道:“云姑娘,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三弟是庸贤楼的老板,伙计却不让他上楼?”
云青见严慕枫好意搭救,哪有不承情之理,急忙点了点头。
柳若眉笑道:“小妹子,我们的爹爹本是个生意人,买了些田地,开了这庸贤楼……”她提到父亲,梅若松兄弟也只好正襟危坐,不好多说别的。
“可我爹娶的夫人,就是我们的娘,做的却是绮绣帮的帮主。”
云青来庸州之前,便听说过庸州第一帮派便是绮绣帮。绮绣帮组织桑农,收购蚕丝,织成丝绸,卖至全国。只是没料到,他们的帮主就是柳若眉。
“我娘要我接掌绮绣帮,我便随了她的姓。我这两个弟弟一个沉湎医术,一个好酒误事,我娘也不愿他们碰帮里的事情,便叫他们承继了爹爹的酒楼。可其实我们就是一家子。如今爹娘故去,他们冥顽不灵,没一点长进,我发起火来,下了死令不许三弟进庸贤楼喝酒。”
“那天三弟就是听到伙计同你说的话,猜到你是姐姐姐夫的客人,才假装替他们招待你,骗过伙计,跟着你进了酒楼。”梅若菊一边把玩着银针,一边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梅若松一听,满脸堆红,垂头又喝了一口酒。
严慕枫忍不住笑了起来,云青也笑,梅若松自己也不免笑得有些腼腆。
柳若眉连连摇头:“我们家一直就是阴盛阳衰。叫他去收个租,都能出一堆事……”
云青忙陪笑道:“那也不是,梅大哥豪爽仗义……”她话未说完,梅若松从旁边伸过杯子,同她面前的杯子碰了一碰,发出“叮”的一声。
这是多谢知己之意。
严慕枫早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柳若眉也忍俊不住,在两兄弟的头上,分别拍了一下,笑道:“这两个家伙……”她笑着笑着,夹了菜到云青的碗里:“小妹子,我听你的口音,像是广湖缙南那边?”
“我是缙南人,”云青微笑道,“爹娘多年前过世,如今只有我一人。”
柳若眉长长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旁边梅若菊突然蹦出一句:“那挺好!”
众人都吓了一跳,柳若眉听自己二弟说话没有分寸,早沉下了脸。梅若菊只盯着手里的银针,慢慢地接着道:“你就住到我们家吧,我看这针法,总要跟你学个一两年才行。”
“好主意,”梅若松连忙赞同,他转向柳若眉,“姐姐,咱家有的是地方,就让云青住下吧。”
他们一人一句,就帮柳若眉和云青把主意拿了。柳若眉仍在沉吟,严慕枫笑道:“怎么不问问云姑娘的意思?”
“云青,你不喜欢留在这里么?”梅若松立即问道。
云青想了想,摇了摇头。
相反,她反而很喜欢柳若眉姐弟之间,那嬉笑怒骂仍不能掩饰的家人亲情,会让她觉得很轻松,轻松地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开开心心地过每一天便好了。
就这么两天,她已经很少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你留下来,教我你的针法,我可以治好你的胳膊。”梅若菊又冒出了一句。
云青又想了想,还是摇头:“我有一个师兄,医术堪比宫中的御医,他也没有法子……”
梅若菊头也不抬,仍是漫不经心地道:“你教了我针法,我便有法子。不敢说完全治好,至少这手能拿能放,不像你现在这样。”
云青默然,许久也没有说话。
四海为家,固然是很自在,可这胳膊毕竟不便。梅若菊的医术她虽然不清楚,但这两日相处,她晓得他说话必然是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妄言。
若是这胳膊有治愈的希望……
柳若眉和声道:“小妹子,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云青轻轻抬起头:“救我五哥时,中了一箭。”
柳若眉笑了笑,显得并未在意:“你还有个兄长?”当初在郊外云青给她匕首时,便提到匕首是兄长给的,可方才她可说自己只是孤身一人。
云青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片刻,才苦笑道:“我爹娘将我托付给一位叔父,他家在安靖,家大业大,子女也众多。二哥、五哥待我都极好。只是我后来才晓得,这位叔父便是杀我爹娘的仇人……”
“父母之仇,定然要报。”梅若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云青摇头道:“我晓得真相时,这位叔父恰好已生病过世了。”
“难怪……”梅若松了然,“所以你就跑了出来,一个人四海为家?”
“嗯。”云青轻轻地应了一声。
严慕枫微微颔首:“那你如今有何打算?”
云青笑道:“四海为家,我也习惯了。”
梅若松立即嚷道:“姐姐,你就让云青留下来嘛。”
柳若眉见云青的脸色,晓得她虽有未尽之言,但所言必然不虚。瞧她不过一个年轻轻的姑娘,心中不免生了怜悯之意。
柳若眉拍了拍云青的肩膀,低声道:“若是真没去处,便在这里留个一年半载也无妨,想好了再做计较。”
云青瞧了他们一眼,默默不语。
严慕枫轻声道:“云姑娘可会读写?”
云青点了点头。
“这样……”严慕枫笑了笑,“我们卖绸子的绮绣楼,正缺了一个帮手。那里的客人不是官家,便是有钱的财主,寻常伙计不敢应付。你说你在安靖住了多年,想必见过的世面也大,你又认得字,正好给我们帮个手。你吃住在我们家,我们便免了你工钱,你觉得如何?”
云青还未回答,梅若菊便站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针:“就这么说定了。云青,咱们去后院,我还要问你几个问题。”
云青不及应答,有人匆匆跑进来,大声道:“帮主,人逮住了。”
梅若菊一听,又坐了下来。梅若松奇道:“什么人?”
那人回道:“就是上次害三少爷的人。”
柳若眉哼了一声,走到外面院子里。严慕枫朝着云青招了招手,带着她也跟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几人,地上捆了三个男子,其中一个下巴的痦子上长了根黑毛。
云青对严慕枫悄声道:“就是他。”
严慕枫对着柳若眉颔首示意。柳若眉喝声问道:“你们究竟受谁人主使?”
那三人躺在地上,一声不吭。
柳若眉也不气,微微一笑,提剑便将黑痦子的无名指和小指剁了下来。黑痦子惨叫一声,在地上不住地打滚。
云青低声惊呼,转过了头去。梅若菊面无表情,站到了她身旁。
严慕枫笑道:“若眉,莫切的太快,待他不疼了再切,一个时辰一根,便差不多。”
柳若眉笑嘻嘻地,提剑单腿踩在一个人身上:“听见了么?说不说?”
那三个人只是哀唤,却不求饶。
严慕枫又笑着说:“这几人嘴既然硬,是条好汉,只好试试别的办法。”他转身问梅若菊:“二弟,你上次说……如何将人阉了做太监?”
梅若菊沉吟道:“方法有两种,如要做太监,自然是全去了好。姐夫若需要,我还要准备准备……”他一本正经,嘴里尚在点算需要那些工具。
那三个人不住地打颤,突然之间黑痦子叫道:“是葛妙坊的夏葛叫我们干的……”
柳若眉脚下又重了几分:“他为何要害我三弟?”
黑痦子叫唤道:“你们绮绣帮垄断了本地的生丝,商家便只和你们做生意,赚的钱官家占了一分,商家占三分,你们倒占了六分,不给其他人留余地,自然有人要找你们麻烦。”
“既为钱财,何必要下毒害人性命?”严慕枫冷声问道。
“你这弟弟虽然无用,却也是你的心头肉。伤了他,也算是伤了你一条臂膀。”
“明白了,我也不折磨你们了,”柳若眉笑道,“你们去了吧。”说着一剑一个,三声惨呼过,瞬间三人便没了性命。
云青心头一阵冰凉,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梅若松从里面跑出来,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大叹了一声,叫道:“姐姐,你又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