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玉泫抬眼看她:“你知道这些药的功效吗?”
“嗯?”乐小义一愣,“难道不是给我用的金疮药?不对呀,金疮药怎么那么多?”桌上足有七八个小药瓶。
姬玉泫随便拿起一瓶倒了一些在药臼里调,同时告诉乐小义:“这个是镇痛的。”没待乐小义点头,她又依次拿起另外几瓶,“这是止血的,这是生肌的,这是祛疤的……”
每一种都是极好的药,按需调配才能达到最好的治疗效果。
乐小义:“……”眼花缭乱。
事关乐小义,需慎之又慎,连探伤配药这种事,姬玉泫也不假他人之手。
乐小义看着姬玉泫配药时熟练的动作,还有她专注于这件事时,慎重认真的侧脸,心里没由来一堵。
小时候,这些事大都是她在做。
姬玉泫是姬家的千金,虽然她一点都不娇生惯养,可乐小义寄人篱下,自己心中的定位低人一等,但凡姬玉泫磕着碰着,乐小义跑得比谁都快,所有事情都抢着做,抱着十二万分的感激和小心将姬玉泫捧在手心里。
没人比她更了解姬玉泫各种小习惯,也没有人比她更迁就姬玉泫的小性子。
姬千城夫妇总是很忙,平常少有时间陪伴姬玉泫,那时候,天天寸步不离待在姬玉泫身边的,只有乐小义。
她们同进同出,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晚上还睡同一张床,笑笑闹闹到大半夜。
乐小义在姬府的时候,姬玉泫从来不需要自己收拾屋子,但凡姬玉泫惹了祸,多半是乐小义帮她扛。
可她们分开这十年,姬玉泫学会了很多东西,变得学识渊博,修为高深,甚至一些寻常杂活,她也能做得井井有条。
“你教我,我不就会了吗?”乐小义压下心头酸涩,撅着嘴小声嘀咕一句。
姬玉泫将最后一个小瓶里的药粉抖进药臼,闻言笑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小时候学医理,你记不住药材的名字,大晚上因为完不成任务第二天要受责罚嚎咷痛哭的事了?”
乐小义耳朵一红,辩驳道:“你都说那是小时候了,我现在能记得住!”
“哦~”姬玉泫指着桌上的药瓶,笑吟吟地问她,“那你说说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些药瓶里哪个是止血的?”
乐小义低头看了半晌:“……”认不出。
“你、你这是耍赖!”她急眼了,“这随便一介绍哪能记得住?”
姬玉泫挑眉:“你的意思是你刚才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不,没有!我认真听了!好吧,我没记住……”乐小义越说越乱,最后终于放弃挣扎。
姬玉泫笑出声,小义真的太可爱了。
乐小义被笑得恼羞成怒,哼一声走开了。
姬玉泫唇角含笑,任她在屋里乱转,自己继续忙活手里的东西,嘴上却说:“再走来走去你腿是不是不要了?”
乐小义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小腿后的擦伤又有血流出来,都把裤子晕红了,于是绕到姬玉泫的书桌前坐下,不乱跑了。
见一副画压在书下,漏出一角。
乐小义将那摞书挪开,底下山清水秀,竹林雾海。
她眼前一亮,一眼认出来:“这是飞仙林!”
飞仙林就在姬府后面的小山里,小时候她们常去。不止乐小义自己记着那些一点一滴的往事,姬玉泫亦从未忘记过她们曾经拥有过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画上落款的时间是昨天早上,也就是姬玉泫从乐小义的房间偷偷离开之后不久。
乐小义神情恍惚,原来距离她们上次独处到现在,只过了短短一天的时间。
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她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姬玉泫回答,手上动作却不停,“你快过来,我给你上药。”
乐小义收回心神,听话地走到姬玉泫身边,姬玉泫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去床边坐下。
“脱衣。”姬玉泫端着药臼,一本正经地说道。
乐小义脸色一僵,看看姬玉泫手里的药臼,再看看姬玉泫,一抹红霞后知后觉地爬上她的脸颊,她努力保持着镇静的脸色,清了清嗓子,与姬玉泫好声好气地商量:“小泫,你看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先前她昏迷的时候也是姬玉泫给她处理的伤口,但无意识和有意识完全是两码事。
一想到要在两个人都清醒的状态下当着姬玉泫的面脱光身上的衣服,她就羞得不行,她可做不到姬玉泫那么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我看你不能自己来。”姬玉泫忍着笑,“背上的伤你怎么自己来?”她哪里看不出乐小义在想什么。
乐小义支支吾吾,退而求其次:“肩、胳膊和腿我可以自己来,背,背就……”
话没说完,姬玉泫打断了她,故作不解地问:“不还得脱吗?一次可以搞定的事,为什么要分两次?”
“小泫……”乐小义泪眼汪汪,换了一个策略。
然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姬玉泫一眼就看穿了乐小义的路数,铁面无私地板起脸来:“快点,墨迹什么,都看多少回了还害羞个什么劲?”
乐小义脑门一炸,这是人说的话吗?
第131章
姬玉泫冷面无私, 不错眼地等着乐小义脱衣服。
乐小义装可怜也不顶用,最后还是通红着一张脸,哼哼唧唧, 不情不愿又慢慢吞吞地把外衣脱下来, 然后就到此为止了。
她抓紧自己的衣领, 像个受到胁迫的小媳妇, 憋得一张小脸儿红晕如霞, 却怎么也下不定决心。
姬玉泫见她磨磨蹭蹭好半天,最后只除了一件外衣,顿时挑眉, 笑吟吟地问她:“不若姐姐帮你一把?”
乐小义心尖一颤, 哪敢让姬玉泫帮,姬姐姐出手, 恐怕她就不只是被看那么简单了。
被姬玉泫这话一刺激,乐小义猛地一咬牙, 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服扒拉干净。
满身新伤暴露在空气中,不知哪儿来的一阵风吹在身上, 明明是酷热难耐的炎炎夏日,乐小义竟硬生生冻得打了个哆嗦。
乐小义低着头, 不远处的人朝她走来, 一双鞋出现在视野中, 她两只耳朵红到滴血。
姬玉泫站在乐小义面前,看着乐小义一身伤,眸心稍暗, 却没有旖旎的意思。
她叹了一口气,用白玉片刮起药臼中调好的金创药膏涂抹在乐小义肩头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唯恐弄疼了她。
丝丝凉意自伤口渗进身体,一层鸡皮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肩头飞快蔓延开来,爬上脖颈。
姬玉泫怕乐小义着凉,动作虽轻却快,没一会儿就替乐小义上好了药,她刚刚将小玉片拿开,乐小义便如蒙大赦,立马套上里衣。
姬玉泫为乐小义的警惕哭笑不得。
夜里两人同榻而眠,姬玉泫将乐小义搂在怀里,为了不触碰乐小义身上的伤,她只虚虚环着乐小义的腰,手上不紧不慢地打着拍子,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睡觉。
小时候乐小义常这样做,姬玉泫现在也有样学样。
四周安静下来,乐小义难免又想起今天白日与祁剑心聊天时,祁剑心说起的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有感于其父乐君皓的遭遇,加之一身伤痛,乐小义悲从中来,竟偷偷落起了眼泪。
姬玉泫耳尖,听见乐小义低声啜泣,她敛起眉,深邃的眼睛里流淌出沉默的怜惜。
这一幕似曾相识。
多年以前,她们街头初遇,姬千城将乐小义领进姬家府邸,乐小义养母离世,身生父母下落不明,初来姬府,好几晚都睡不着,天一黑就缩在被窝里面偷偷哭。
第二天早上她没起来,姬玉泫于是去她屋里叫她起床,这才发现乐小义满脸泪痕,一夜未眠。
于是姬玉泫就让乐小义晚上到她屋里睡觉,夜里休息的时候,乐小义倘若还睡不着觉,姬玉泫便同她说府里的逗趣事儿,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悲伤渐渐止息,困倦便止不住涌了上来,乐小义这才缓缓入梦。
这一同榻就是好几年。
姬玉泫揉揉乐小义的脑袋,搓搓她的耳朵,宽慰她说:“尉迟氏再如何猖狂也不能一手遮天,他们坏事做尽,必遭天谴,你能好好活着,乐叔叔九泉之下也能心安。”
乐小义嗯了声,缩进姬玉泫怀里,抓紧她的衣襟,将满脸的泪全蹭在姬玉泫身上。
愁思纠缠,伤口疼痛,乐小义夜里睡得迷迷糊糊,不时便会醒过来,一直到了后半夜,实在困倦难当,这才彻底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