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完全不觉得悲伤难过,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把这个婴儿代入自己,她就像一个看戏的观众,在无法离开的前提下,只对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充满好奇。
忽然之间,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等到视线再次清晰之际,她发现自己飘在空中,而下方则是骑着马抱着婴儿的怀柔。
陆韶还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离婴儿太远,只要她一离婴儿超过一定距离,就会被迫送回来。
这个换了三次名字的离奇男人将婴儿带回了一栋房子里,房子是普通人家的小院房,隔着一条街的地方是热闹的城镇,怀柔这个时候除了比较会杀人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太擅长,比如他连给婴儿吃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他花“重金”聘请了一位乳娘,但是婴儿居然长了一口锋利的牙齿,而且六亲不认,不知好歹,见人就咬,乳娘来的时候高高兴兴,走的时候破口大骂,还从怀柔手里抢走了一大笔药钱。
怀柔只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学习煮粥,喂给婴儿吃,与此同时,他也不忘初心,每日必在粥里下毒。
他除了保证婴儿正常吃喝拉撒以及每日一毒之外,其他时候对婴儿的态度都非常冷淡,生怕自己跟她相处出感情,真的是一个非常没有感情的敬业的杀手。
就这么过了一年,婴儿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了些,能跑能走,看见什么高兴的事就咯咯笑,唯独脑子缺根弦一样,不会说话。
陆韶记得在长明灯里的自己,根本无法长大,以婴儿的状态躺了很多年,没想到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是可以长一长的。
她想起陆清桡这个神经病说的话,自己长到十几岁后魂魄难以支撑身体,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很笨的救治方法就是抛弃无法被支撑的身体,重塑幼小的肉身来与残缺的灵魂相匹配。
不会说话并不妨碍小陆韶的可爱,她正如陆清桡所期待的那样,简直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连骄横跋扈的到处欺负小朋友的老公鹅,看见她都跟看见亲人似的。
即便小陆韶可爱死了,也没有令怀柔有半分动心,他对她冷淡如冰,没有笑容没有抱抱,就连她跌倒了摔破嘴唇,他都只会袖手旁观,那怕她的泪水都能把自己给淹了。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陆韶终于有了一点点很悲凉的代入感。
第48章
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陆韶以前只是认为怀柔对自己不好,这属于八字不合,现在看来说是不共戴天也并不为过。
然而小陆韶不懂, 她将怀柔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无时无刻不在依赖着他,可是她的天地太小, 眼界也太少, 她以为全天底下的父母就是要冷若冰霜, 要不苟言笑。
当然, 有一个冷若冰霜的家长也不是没有好处。
街对面家的小屁孩儿放烟花把家里晒在外面的被子烧了, 被暴怒的父母兄长一顿毒打。
陆韶擅自偷拿怀柔的火符, 无师自通烧了半个家,虽然她这个时候只有两岁, 但是已经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天赋与资质,两岁就能无师自通用火符把房子点了,对灵气符咒的掌握已经刻在了本能里,这就是陆清桡所赠予她的天赋。
怀柔也只是震惊于她搞破坏上的天赋, 除此以外,没有半句苛责与埋怨, 甚至都没有把她叫到自己面前, 稍作教育。
他默默将家里收拾了以后, 再不提此事。
陆韶坚信,不管自己闯出任何乱子, 怀柔都不会训斥自己,他对自己或许是有一点愧疚的,但更多的是他认为,任何在自己身上所灌注的多余的感情都是没必要。
因为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个复仇的工具。
复仇工具在生活上的待遇倒是也还可以, 陆韶在两岁的时候就能支配家里所有财产。别的孩子只能在逢年过节买一串糖葫芦,陆韶可以随时随地把整个糖葫芦车搬回家,她可以在怀柔避世的这个小镇子里成为最富有的妞儿,唯独没有得到过感情上的半分呵护。
幸好,陆韶的性格是半分都没有受怀柔的影响,她热情开朗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且永不记仇。
有时候,她会把自己喜欢的各种蜜饯糖果偷偷藏到怀柔枕头底下,害他三天两头翻箱倒柜找耗子。
陆韶对此也很是困惑,为什么陆清桡是个冷冰冰的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疯子,与她同源的半魂就如此天真烂漫,她看着幼年时自己对怀柔百般依赖的样子就觉得很是心酸。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却终于在一个雨夜将一切逆转。
那日,空中下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犹如天降雷劫。小陆韶心里害怕,披着着自己的被子蹑手蹑脚跑到怀柔的放房间里,扒在他床边请求收留,怀柔毫不犹豫又将她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陆韶年纪虽小,但已经有了雄心壮志,怀柔的拒绝令她在因雷声而恐慌之余,又燃烧起了愤怒,她不肯在自己的屋子里睡觉,就跑到怀柔的屋檐下蹲着打瞌睡,誓要跟他抗争到底。
就在这个时候,怀柔的房门开了,他穿着一身黑衣,如燕隼般从屋子里掠身而出,跳到墙壁之上,翻身飞了出去。
怀柔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在半夜出去过,还是如此行色匆匆,陆韶想知道他干什么去,心念一动,便跟着追了上去,外面的风雨很大,瓢泼之中是兵戈相击之声,怀柔被几条黑影围起来打,陆韶观赏了一会儿他们的斗殴现场,发现怀柔现在的水平远不如后来,打这么几个人都会久久相持不下。
然而陆韶很快就发现,并不是怀柔此时的水平不行,而是来人的法力非常厉害,是难以对抗的强敌。
怀柔久战不能赢,出招速度越来越慢,直到他的右臂受伤,局势就已经一目了然,他靠在湿冷的墙壁上艰难呼吸,黑衣上滴落着雨水与血液,又**的黏成一片。
领头的刺客低声道:“谨公子,我们本无意伤您性命,但您伤害家主,罪不容赦,我们也是无可奈何,得罪了。”
怀柔咳嗽一声冷笑道:“你们又何必惺惺作态……我。”
他话音还未落,小陆韶就从门内走了出来,小陆韶撑着一把骨架很小的油纸伞,穿着红色斗篷,粉色小裙,身后远远跟着请辞了好几次又跑回来的奶娘。
大家都狼狈不堪,浑身脏兮兮的,唯独小陆韶干干净净。
已经从肢体殴斗转到斗嘴的两拨人都同时闭上了嘴巴,屏气凝神的看着小陆韶,不得不说拥有陆清桡半魂的人,就是两岁的时候都有着不可思议的令人安静下来,并将视线都转移到她身上的能力。
他们眼睁睁看着小陆韶走到怀柔身前,用手攥住他的衣袖问:“你是不是要和他们离开?”
怀柔从来没有听见过小陆韶说话,没想到在这样狼狈的雨夜里,他竟然听到了她这么完整清晰的一句话。
怀柔微微点头。
小陆韶问:“明天就回来吗?”
怀柔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再次点头。
小陆韶微微一笑:“下雨了,我有些害怕,你能等我睡着再离开吗?”
领头黑衣人笑道:“谨公子,你居然都成家了,还有了一个孩子,您居然还是堕落至此了啊。”
怀柔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古怪。
小陆韶回头问那几个刺客:“等一会儿走可以吗?”
他们看着她的眼睛竟然无法拒绝,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小陆韶拉着怀柔的手走进了大门,此刻应当四面都是埋伏,就是要逃跑也应该很困难,怀柔身受重伤,一走进院子就跌倒在地上起不来。
奶娘吓得瑟瑟发抖上前想搀扶着怀柔站起来,搀了几次没搀动,心里有些崩溃,哭哭啼啼的说自己回去拿药,然后就从侧门溜走了。
小陆韶连怀柔的一个胳膊都抬不起来,她跑到屋子里在柜子里刨出了两张御风符,带到了怀柔面前:“这个怎么用,我们离开。”
怀柔抬起头,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将御风符捏到了掌心。
就在外面的杀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怀柔他们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怀柔跑跑停停,一路疗伤,等到天大亮之时,他已经能勉强走路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姑娘,才发现她的红斗篷系的歪歪扭扭,鞋子穿了不一样颜色的,但是她望向怀柔的眼神却又很兴奋,那灼热的目光像火焰一样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