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苑随绝没想到,这人不只是难过了一段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直还将她记在心上呢。
“什么为什么?”苑随道,“为什么入魔?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做凡人多没意思,我做腻了,魔族可以给我我想要的,我又何乐而不为?”
“……你怎会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了解么?”苑随反问。
“在茅屋时,你明明……”
“逗你玩儿罢了,偶尔装装好人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你还那么好骗,让我很有成就感。”
“……”风卿竹睫羽闪烁,泛红的眼眶不自觉的蒙上一层雾气。她脚步踉跄的后退着,摇头的模样像是不敢置信,“所以,所以你不告而别?”
“嗯,玩腻了自然便走了。”苑随坦然道,她随着风卿竹的脚步走近,“只是没想到,你竟会对我这般念念不忘。”
“……”
“不过你也不必这般受伤的模样,不管怎么说,我救你一命总是真的吧?”
风卿竹直直的看着她,突然却自嘲的恻恻笑了起来,“你还想让我感激你么?”
“感激不感激的就算了,我只麻烦你不要像上次那般恩将仇报就好,别坏我的事。”
风卿竹敛起那虚伪的笑意,“你想让我别坏你的事,也好歹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突然又想到什么,“不对,你若真一心入魔,又何必隐瞒自己原本的样貌?”
她说完这话本想从苑随的脸上看到些许慌张,可对方却只是笑盈盈的靠近她,“你不觉得,我这张脸太纯|情了些么?”
“……”
“骗骗你是可以的,但是对付魔族这帮人,却是不怎么够用了。”她说着抬手试图碰一碰风卿竹的脸,“不过你要是更中意这张脸,我以后在你面前变回来就是。”
风卿竹侧脸躲开她的触碰,短时间内太多的讯息让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就好像是追随了许久的信仰一瞬间崩塌,以至于以往自己的那些一厢情愿都变得可笑而恶心了起来。
“你杀了那么多人!”
“很多么?”苑随回忆了一下,“抱歉,记不太清了。”
“你……”
“可以了,翻旧账没有意义,你也杀不了我不是么?”苑随打断道。
“……”是啊,无非是私人情感上遭到了一些戏耍罢了,这与当下的浩劫相比又能算得了什么?自己这个被骗的一方,就算是想要讨得一个什么说法,在眼下来看,也只像个笑话而已。
被苑随欺过杀过的人何以计数,她这其中之一又何必这般把自己当回事?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么,我这就告诉你。”恍惚间她听到苑随继续说:“取代妄渊,坐上魔族至尊的位子。”
风卿竹:“……然后呢?大杀特杀?”
苑随摆摆手,“其实我对杀人也不是很有兴趣,我这个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否则我也没必要一而再的救你。”
这一点风卿竹倒是没法反驳,“那你这次救我……?”
“是因为我苑随救回来的人,就算要杀,也轮不到别人。”
风卿竹抿了抿嘴唇,宛若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彻底打破。她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你继续说。”
“我想做魔界主宰,不过没什么别的目的,只是不甘心屈居人下而已。你也看到了,光是这几日我救你而已,就闹出了这么多是非,又遮又藏,好生不痛快。”苑随蹙着眉头,一脸不满,“所以啊,若我是宗主,救你放你,或是随便干些什么,又有谁敢诟病?而至于六界嘛,我这人懒得很,没什么心情去折腾那些事,至少我对你们的昆仑璧不感兴趣。”
风卿竹:“你说的,都是真的?”
苑随:“我说了,信不信由你。”
风卿竹看着她,似乎仍在探究那张脸是不是在说实话。
“不过经过此事,再想动手就更难了,禁地已经塌了,妄渊也起了疑心,”苑随很是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往后再说吧。”
“哦,对了。”她说着突然又想起一事,伸手将人拉倒自己的跟前。
“做什么……”
“别动。”苑随这次没给她挣脱的机会,抬手不由分说的按在了她颈侧与耳垂下相连的地方。
“你……!”风卿竹尚且来不及抵抗,便感到一阵锥骨的疼痛随着苑随的手心而来。
“忍一下,很快。”
苑随说很快便是很快,心里默数了五个数,便再次将风卿竹放开。而原本光滑白皙的皮肤上,此刻却多了一个乌黑且狰狞的印记。
那是魔宗下等奴役的烙印,不过以灵力烙上去的不同于暗牢里的烙铁,是可以再次撤销的。
“好了。”苑随道。
风卿竹抬手下意识想要触碰自己的脸侧,可是一时间难以消退的疼让她根本没办法去摸。
苑随给她指了个方向,风卿竹回身看到一面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不堪至极。
“我跟妄渊要了你,不过也不表示你就安全了,这印记能让你在玄光殿内外自由走动,上面有我的咒术加持,旁人无法欺负到你。”
“……”
“你别也无需瞪我,若有一日你能活着离开我也依然健在的话,我会帮你去了这印记的。”
——
魔域依然在落雪,苑随站在空荡荡的莲花池旁,目视着已然结冰的水面,眼前却总是反复出现风卿竹看着她时的样子。
魔族的印记固然让人不齿,但风卿竹那愤恨的目光却也未必都是因为这个。
扪心自问,如果立场互换,苑随也未必能有她这般冷静,总得扇对方几个响亮的巴掌才算过瘾。
她不由苦笑了一下,都是孽缘啊!
耳畔有人踩着积雪走来,苑随收敛了一下情绪,转脸看向一脸漠然的白因。
“事情怎么处理的?”苑随问。
“姜焕气得不轻,把尸体丢进了魔狱塔。”
“……他这是想让人永世不得超生,”苑随道:“真够狠的。”
白因看着她,“那姓齐的平日在凡间作恶多端,也该他有如此下场,你无需内疚。”
苑随深吸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可内疚的,杀人的时候我也没眨过眼睛。”
“你也是逼不得已。”
苑随笑了笑,“行了,你劝起人来,着实叫人不习惯。”
“……”
苑随:“我正想问你,那兽丹是怎么回事?”
白因:“是我的。”
苑随眉头一凛,顿时一脸惊愕的走近过来,“你的?!”
“不必紧张,以往修行时淘换下来的,没什么用处了。”
“……”苑随这才止步脚步,复杂的看着他:“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白因也回视着她,“我故意的。”
故意的,想让这个女人稍微长点记性,再别像这次这般不顾忌后果。
他们可是差一点便要暴露了。
苑随张了张嘴,怪委屈的,“那我也不是有意的呀。”
“风卿竹出现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白因,”苑随想了想道:“你也活了好久了,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你有喜欢过别人么?”
“没有。”男人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是上古神兽,不需要凡人的七情六欲,只需要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你又怎么会甘心跟着我师父?”
白因抬了抬眼睛,看着苑随的时候,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因为她的身上,有一种让我很舒服的感觉。”
苑随继续问道:“那你又为何愿意与我结下血契?”
“……”男人忽然陷入了沉默。
“嗯?”
“不知道。”
苑随:“……这算什么回答?”
感觉苑随应该是吐不出什么正事来了,神兽大人的耐心开始告急,说着便要走人。
苑随这才抓紧言归正传的再问上一句:“对了,那个赵元怎么样了?”
“半死不活。”
苑随眸色一狠,“那就做件好事,让他走得痛快点。”
“嗯。”
玄光殿的门微敞着,从门缝间能看到外面不断落下的雪花,远远的还能看到池岸边上的一抹深红,渐渐的被雪蒙上一层微白。
风卿竹有些失神的坐在桌边,殿内很暖,可身子还是忍不住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