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尘嫁给谁,如何选择,冷暖自知,各有理由。
她知道姜望在外面做什么吗?知道又如何呢?她宁珏还要告状吹小风吗?
她管不着别人,她无法去审判谁,她省察自己,她一边蔑视别人的婚姻背地里稀烂,一边蔑视别人的爱情无望卑贱到泥土里……一边站着说话不腰疼,迄今为止,她仍然没明白人间的情爱是怎么一回事。
谢一尘……谢一尘这样的人……怎么能陷入泥淖,蒙在鼓里?
可知道了又如何,她宁珏是谁?敢于撕开表面的体面,把姜望的事只为了告诉谢一尘,我宁珏自始至终不会骗你么?早说了姜望不好我才是对的姜望根本配不上你为他站起来?
不,宁珏知道自己不好,她自认不配。
她是个贼,会溜门撬锁,会假冒别人,会背地使坏,会不告而别,会躲避,会逃离。
不会体贴他人,不会做生意,不会赚钱,不会起舞,不是好东西,她不配。
第35章 未来的道路
宁珏对那张照片耿耿于怀。
这算什么呢?
还在平都的时候, 有那么一次,天气冷得滴水成冰。她一直发抖,进了屋子还在抖, 大早上地从丰收大楼起来钻到谢家去,谢一尘看着她笑, 没有问她的处境, 住得那么破烂到底是怎么还没有冻死……只是伸出手, 宁珏觉得和人手拉手是放在自己身上颇为怪异的行为,可谢一尘是好意的。
她就和谢一尘手拉手坐在沙发上, 冰凉的指尖回暖,她缩着肩膀想暖和一点——外面的冷风冻得她几乎忘记温暖是什么样子。
谢一尘就轻轻靠近她,靠近得有些逾越分寸, 脸挨在一起轻盈地碰了碰。
谢一尘的手和脸都是温热的, 宁珏暂时没有回避,谢一尘却扭开脸轻声说:“好冰。”
亲密的举动谁没有呢?拍下来放在钱包里真是恶劣得要死。
宁珏毫无理由地和姜望攀比对谢一尘的亲密,黯然发现比不上, 又觉得忽然开始比这件事的自己脑子或许有点儿问题。
莫名其妙。
一旦闲下来, 多余的问题占据大脑,她暂时无法甩脱谢一尘和姜望的阴影,说好去见谢一尘,也立即抛在九霄云外——她说她想见她,可又没有约定何年何月何日, 不算爽约!
但很快就有事挤入脑海了。清早算命时说她今日会扬眉吐气, 到了公司就发现平时去程家玺家的钟点工的孩子忽然高烧不退需要立刻请假,但那个钟点工的组长并不在,别的组长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派过去。
海归的老板亲自地操劳这件事,宁珏一进门就问她有没有空。
自然是有了。
宁珏上次在程家玺的事上折戟沉沙, 归根于战略上重视,战术上藐视的低级错误。这次她在战略上藐视,在战术上重视,进了门就留意有无女人在这里居住的痕迹,随便哪个女人都好,再看看程家玺的私人物品,问是不能直截了当地问的……
但是这天程家玺并没有烂醉如泥,而是放着音乐心情愉快地在阳台浇花,过了一会儿坐在屋子里看报纸,宁珏的战术一塌糊涂,只能做事丢三落四,好让自己多绕几圈,留意一些细枝末节。
但什么都没注意到,这里没有留宿过女人,刚扫去的那根长头发是自己掉的,从天花板到下水道,都干净得像样板房,没有蛛丝更别提马迹。
程家玺忽然从报纸上抬眼看宁珏,宁珏的脸结合她所在的环境,总会让人幻想千金落魄的戏码,故事性就像烧开的水咕嘟嘟往外冒泡。但他又不屑于和她搭话,低着头,一转眼就把她忘了。
宁珏硬是在程家玺家里耽搁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她擦得都要符合“日本标准”了,恨不能把马桶里的水舀出来一饮而尽……耗不下去,她决定离开,打算顺其自然地得不到女人的信息,她内心深处对丰收大楼女人过往的探索/欲并不强烈。
然而那时程家玺在家里喝酒,半醉不醉,终于放下了身段和她搭话:“扫地的,你的地没扫干净!”
“哪里?”宁珏回过头。
程家玺随便一指,宁珏走过去,发现那里光可鉴人。
南城家政服务公司规定,顾客的无力要求尽可能地容忍,那时候流行着顾客都是上帝的口号,一个上帝脚下踩着无数的凡人,宁珏当着凡人,点点头。
然而程家玺的手指漫无目的:“这里,那里,那里,都是脏的!”
宁珏戴上手套重新打扫,程家玺开始骂骂咧咧。
“你们这些人,好吃懒做,一辈子也就是扫地……扫地都做不好,活该做一辈子穷鬼!”
……
“扫地……我那会儿一个人跑去香港,受尽了气……哈,现在回来,做了老板,就是不讲广东话,你们不还是尊敬我!”
……
“拖地的……屁股再翘一点!哇,撅起来给谁看……我不吃你这套哈哈哈哈……”
……
宁珏转过脸,忍住了用拖把把他脑袋打出浆的冲动。
人喝了酒什么就开始胡说八道,有的是泄愤,有的是真心……至于程家玺,宁珏不想关注,幽幽叹口气。
“你看我一个人住瞧不起我是不是?呸!我以前……我以前……也是有女人的……我有好几个!”他忽然亢奋起来,用指头戳天,好像在和老天叫板似的吼了起来。
宁珏竖起耳朵,没有搭理。
“我是傻子……我真傻……”程家玺忽然痛哭起来,嘀嘀咕咕了好长时间,在宁珏提问“怎么了”之后开始絮絮叨叨,“有个女人……我有五六个女人……香港留着黄脸婆……一个卖肥皂……一个坐台小姐……呜呜呜呜……我有了孩子,我叫她做掉……”
“然后呢?”
“她不去,我叫朋友去做掉她……她呜呜地哭……我真傻……他们把她放在装煤的火车上……平都来的煤车……颠簸……铁道上都是血……”
宁珏顿住了。
“那个女人到了平都?”
程家玺却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是宁珏低头擦地的样子触动了他什么回忆,一旦开闸,毫不顾及旁人,自顾自地诉说:“我就没有孩子……要是生下来,我现在还有后人能上柱香……我真傻……我真傻……”
宁珏无法插话进去,程家玺却自己哭起来,开始胡言乱语:“李兰芝啊……李兰芝……他妈的……扫地……扫地,看不起谁……眼睛里只有钱……你们眼睛里只有钱……”
她无法确认这个“李兰芝”是否是丰收大楼女人的真名,甚至不能确认程家玺所说的让朋友把一个孕妇扔在颠簸的煤车上的说法是真是假。
心里一块石头忽然落地,她扫完最后一遍,匆匆地离开,留程家玺一个人哀嚎。
最后,她在门口用石头画了个倒三角,这是个记号,意思是这家已经打探了,今夜方便下手。
但这些记号是她小时候在北方某个小城学来的,不知道是否和南城的贼通用。
宁珏从无什么德行可言,无论是否真假,她就是要报复……至于结果和她无关,她只是泄愤,心底痛快,彻底放下,就当还了当初在丰收大楼女人面前的承诺。她来找过程家玺了,她也留下了线索。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她不再打探程家玺,也远离凯勒夜总会,暂且把去见谢一尘的愿望封存起来,过去已然过去,她要全然地开始新生活了。
打扫,清洗,服务,协调帮助,在公司从小组长混到大组长,从大组长混到分区经理,分区经理混到副主管,到主管,再到副经理……这是老板曾经给每个员工许下的美好未来。
宁珏正是因为老板在培训时许诺过这样明确的未来,才决意留在公司。
确定的,没有丝毫迷茫和疑惑的道路,宁珏喜欢这样。
第36章 下次一定
表达的欲望越强烈, 越无法用语言陈明。
宁珏从程家玺处离开,过了三两天自己的日子,因为年轻的缘故, 即便是忙得头重脚轻也没省去苦恼的时间,她苦恼的时候很多, 大脑自动地思考烦心的事……要是不去见谢一尘, 是否应该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编造一两个借口,好过又一次悄悄的, 像不告而别似的。
就是这简单的事,叫她苦恼了一周,鼓起勇气地拨出电话, 又没人接, 像是家里没人,之后就不了了之了,宁珏想不通, 打个电话的事, 又不是面对面,她给人打电话多了,从没怕过谁。怎么畏首畏尾,怎么字句拼凑不到一起?是知识有限?还是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