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有红尘(33)

作者:安度非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哪门子回信?他表达他的钦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都成仙了么,还在乎这个?”

“不,不,舞者不懂,演戏的不懂,排舞的不懂,一个看舞剧的人懂了,太难得了,他是懂得的……”谢一尘不管不顾地逼着宁珏拿箱子下来,宁珏不肯动,她就艰难地自己去够,可哪里够得到,她一想到那出早就死得不能再死的舞剧,腿上忽然就有了力量,支撑着她举着手,好像盗火一般,好像慷慨赴死一般要去够箱子。

宁珏终于把她摁住了,自己拿下来摊开,呈在谢一尘面前。

谢一尘喃喃自语的是什么?是伯牙遇子期的兴奋?还是什么?宁珏不能不往男女之情去想,死灰一样的谢一尘焕然新生了。

她心里冒出一个烟灰中的人,她忽然望见自己在烟雾蒙蒙中看舞台上的表演。

她也看懂了,可谢一尘并不这样,只是对她说,她像白娘子。

怎么?女人懂了就是白娘子,男人懂了,却是知音?什么道理。

看不明白,比烟气更让人云里雾里,她看着谢一尘迫切地要去回应姜望的懂得,脑海里轰然地响着几声鞭炮响,聒噪得听不清声音。

胃忽然泛起酸水,连同四肢也钻进了风,心肺忽然不协调工作,喘不上气,心跳不停。

是嫉妒?是嫉妒,她嫉妒谢一尘这样得到人的懂得,她嫉妒谢一尘能这样坚守着一件事,竟然守到了意外的结果。

是嫉妒?是嫉妒!她妒火中烧,嫉妒姜望轻而易举地被谢一尘认可了。

她嫉妒起自己,她居然是局外人,可以这样冷眼看一个男人轻而易举地让谢一尘焕然重生。

呸!

下贱!

对自己的怨气卷土重来,好似外面不知何时茫茫下起的大雪。

啪——

她把手套扔下了,似乎怀着愤懑,摔在地上时发出一声很大的声响。

谢一尘讶异:“怎么了?你讨厌姜望?”

“我怎么会讨厌谁?我不讨厌他,我讨厌他干什么?他是好人,他又年轻又有钱,除了车烂点没什么不好,还温柔细致,还会写诗,我为什么讨厌他?”

“那怎么摔——”

“我摔了东西?”宁珏愣愣的,她忽然回过神,她什么时候把手套扔在地上撒气?

摇摇头,低头捡起来。

谢一尘正要回头,宁珏忽然重音强调:“我是讨厌他,蓄谋已久不怀好意。”

“你怎么张口就来?你是怎么了?”谢一尘皱着眉,信还没开始写,钢笔墨水有些冻了,她拧开看了看墨袋,抬头看宁珏,宁珏抱着胳膊,姿态柔弱地靠着墙摇头:“我没事。”

本该沉默下去。

也的确沉默片刻。

谢一尘的信写到一半,忽然说:“就是他对我有什么感情,你也不该是这个反应啊,有人懂我这不是很好么?你该为我高兴。”

“你是我什么人?关我什么事?我是收了钱办事,你爱嫁给谁嫁给谁去,和我说什么。”宁珏背过身子看雪,大雪纷纷扬扬,天地白茫茫一片。

“你就不好好说话吧。”谢一尘知道宁珏从来都是嘴硬的人,摇摇头,不以为意。

“我说的是实话。”

“你再犟我就不和你说了。”谢一尘叠起信纸,嗅了嗅其中的墨水味,因为是钢笔字,沾不得香水,于是气味上没有和姜望的诗配起来。

“不和我说又怎么样?本来就有我没我都一样。”宁珏已经努力抹平自己话里的棱角,可说出去还是疙疙瘩瘩。

“你到底是怎么了?”谢一尘皱着眉,放下信件直朝宁珏过去,拉她衣袖,要她转过身面对面说话。

“不怎么,你的回信写完了么?要我当红娘送回去么?”宁珏努力压平语调,她不想把自己的嫉妒再这样袒露无遗。

“谁说当红娘了,人家万一没有那个意思。”谢一尘试图哄她,她忽然亮出之前那张纸来:“还说不是红娘?他自己也说了,你就替他说话吧,还没过门呢就——”

指责毫无道理,她住了口,低着头从桌子上拿走信揣在手套里:“我一会儿给他。”

她要出门,但谢一尘死死地拦住了她,用身躯和轮椅挡在门口,坚定地抬着头:“宁王玉,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第29章 白茫茫

“我怎么样?不怎么……”宁珏回避, 谢一尘坐在轮椅上,捏圆搓扁任由她收拾,她把手套放起来, 要探手挪开谢一尘的阻挡。

谢一尘却动了气,一下子拍掉她的手:“说。”

宁珏自知可笑。什么怎么样?她有什么念头?她不是谢一尘, 心理活动如盛大的舞蹈一般挖掘出来展现出来表演出来, 她整个人是低矮的黄土屋子, 连窗户也没有,黑漆漆一团, 什么光也透不进来。她密不透风地自我消化着人类的罪孽,贪婪,暴怒, 嫉妒。她想要发火, 但谢一尘在面前她无从发起,是谢一尘错了吗?不是,那只能是她宁珏错了。

她一向有目标, 有了目标就去做, 可现在的目标是什么?无从谈起。

目标是给谢一尘当保姆,谢一尘老去,自己也跟着老去?扯淡。

目标是把姜望撵开?好像他是个阴险小人一样?扯淡,她们见面一共两次,想来想去难道就因为他开个金杯就说他是坏人?那满大街的穷人都是坏人, 而他还开得起车。

平生头一次, 宁珏无法逻辑自洽,她好像一条咬住尾巴的蛇,进入无穷的死循环,找不到因果, 只能自己和自己铆足了劲儿生气。她又想要,又不想要,生平头一次,阻拦来自内部而不是外部。

“我说什么?”她有些无助了,再次去拿那副手套,可谢一尘已经抢先一步拿走了。

谢一尘的眼神是什么?

多年前,谢一尘挺胸收腹,犹如下凡视察的公主,眼神清亮又具有敌意地望向宁珏,宁珏借此窥见某种未来,转而逃离。

再一次,再一次,她又看见了这副眼神。

倒不是敌意,宁珏察言观色久了,心细如发,此时此刻竟然概括不出来,只觉得谢一尘对自己失望,又不解,但又怜悯……可这些一转眼都消失了,好像就是宁珏自己的臆测,这些统统消失,谢一尘望着她,不悲不喜……这一切的情绪都是宁珏自己幻想出来的。

谢一尘终于垂下脸:“是不是你喜欢姜望?”

这!

宁珏终于从自我的臆断中走出来,大雪茫茫,宁珏心里茫茫一片。

是……这样?

但谢一尘来回猜测,似乎只有这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是正解。去掉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真相。

“真相”大白,谢一尘垂下脸,瞥着膝头的手套,斟字酌句地安慰她:“那你闹起来是干什么?电视上为男人反目的故事你也看了,我们也学那么蠢么?他确实不错的……我只是觉得很难得,他会看得懂那出小众的舞剧,一时间有些失态。你直说介意就好了,我是废——是残废,还能和你抢么?”

可宁珏觉得不是,她并不喜欢姜望,就连许立文这个她险些被蛋糕感动决定和他睡一觉的人,她也是反省之后轻而易举地把他扔下了,何况萍水相逢的姜望。

男人于她,是披上就换的新衣,她不给自己立牌坊,也不轻易把心托付给谁,也或许因为年纪小的缘故,迄今为止,这颗心还在自己肚子里好好地跳着。

谢一尘却大度地率先将男人让给她了,宁珏憋了更大一口气,可此时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谢一尘多好,就是自己喜欢,也轻而易举地带着笑让给她了……

就是宁珏夹枪带棒不好好说的那些话,谢一尘也轻易抚平,还能面对她,撕了那封信,温声宽慰她几句,把手套别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对她很是珍重。

此刻,宁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她认定自己忘恩负义,相信自己脑子又发了癫。

该怎么解释,她并不喜欢姜望?

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的带刺的话?

她并不是排挤有人懂谢一尘的。

反而是很高兴的。她看见那首诗,就能够懂,所以递给谢一尘。

只是谢一尘的热切,她忽然失去理智。

解释已经过了保质期,兀自暗沉在垃圾堆中,宁珏将手套晾在暖气上,靠墙站定,隔着窗户望向外面银灰色的雪地,天地之间轮廓变浅,屋顶轮廓割出一道锐利的黑色粗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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