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瑟丝显得很紧张,就像刚入住校园宿舍的新鲜人,她甚至不确是不是该自我介绍,或者安静地回她的床铺去坐着。就在举棋不定时,一直侧躺背过她的女囚转了过来,她的年纪看来至少四十岁,臃肿身材穿着藏青色囚服显得滑稽。
“你好,”埃瑟丝被她盯得尴尬,垂下脑袋不敢乱动,“我叫埃瑟丝·伊莱。”
几分钟过去,她没得到任何回应,当抬起头时对方早就背过身去。
埃瑟丝松了口气,老实说她不擅长和其他囚犯沟通,或者说她不擅长和任何人聊天。她安静地走向左方,牢房内的床铺分左右两侧,比起市立监狱的上下铺来得方便,至少她不必小心翼翼地爬向上铺,或者担心上铺的人会弄垮吊床而压扁她。
安静的空间让埃瑟丝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她呆坐半晌掏出卡片审视,光滑的塑胶卡映着她木讷的表情,上面清楚写着她的名字,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资讯,她可以想像这张卡片的用途,是牢房钥匙也是储值卡,至少在重罪女子监狱时她曾听别人说过。
地狱舰任何资源都是需要花费的。
不像市立监狱用纳税人的钱,这里的囚犯得靠自己劳动才有饭吃,她可以想像有人不愿意工作,只用暴力抢夺储值卡温饱肚子,就像某些在城市角落的社会边缘人那样,不过场景换成监狱罢了。
是的,这里是竞技场,而她们是准备上场厮杀的野兽。
第3章 003
波光粼粼的泳池旁,年轻且充满活力的女孩们穿着合身泳衣正在聊天。
她们的话题多变,此时似乎在讲些辛辣主题,几个女孩尖叫且脸颊红润,被朋友们调侃给逗乐。而埃瑟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刚结束二十公尺蛙式测验,正裹着浴巾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你是说达力?篮球校队达力·波顿?喔,天啊!他邀请你参加毕业舞会吗?”距离埃瑟丝最近的几个女孩兴奋地说着,她们依序跳进泳池里,溅起的水花弄溅湿了埃瑟丝的浴巾。
“亲爱的,你没听错!”受羡慕眼光洗礼的女孩洋洋得意,她仰着脑袋漂浮在水面上。
“我都不知道你们有交集,我是说,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主动和你搭讪吗?”女孩的朋友不敢置信,校园中的风云人物竟然和她的好朋友在交往,并且邀请她参加毕业舞会。
相较女孩们的雀跃,埃瑟丝如同雕像般静静地看着,什么风云人物、毕业舞会,她只要想到自己在舞池里被当成笑柄,就痛苦地想将脸埋进枕头里,关于校园话题她压根不感兴趣,但她会这么老实地留在这,而没有找理由请假或者躲起来,都是因为“她”们。
花样的十七岁,美丽的十七岁,包裹着泳衣的完美曲线,青涩且天真的灿烂笑容。
女孩,她所关注的是那些女孩,和她拥有相同性别,并且充满阳光气息的孩子。
埃瑟丝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只有在泳池边她才能正视那些漂亮身体,唯有在这才不会被发现她的异状,那过于灼热的视线能尽情地盯着她们纤细地后腰或修长大腿。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欣赏男性身体?她不会因为好奇而买下男性杂志,对着性感且帅气的男模特儿做旖丽幻想,当回过神时,埃瑟丝才惊觉自己目光总停留在自信且美丽的女人身上,她甚至会在梦中抚过她们的身躯,并猜想是否如自己认知般那样柔软。
同性恋?她不确定。
但埃瑟丝可以肯定自己渴望亲近的绝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三天安然无恙地过去,除了固定参与劳动服务赚取餐费外,埃瑟丝其余时间都待在牢房里。所幸她的狱友还算是好相处的人,除了知晓她叫玛莉芬外,埃瑟丝对她一无所知,在监狱里,尤其是终生监禁的狱所里,冒然询问对方被判什么罪名进来是非常危险的,要知道,能够待在这里服刑的人可不光在超市偷了巧克力棒,或者抢了老太太钱包这么简单,光埃瑟丝在劳动时听见的闲言碎语就知道,她们这栋大楼就关了八名死刑犯。
因此她不会管别人闲事,也没这功夫。
“你们知道吗?10-1又死人了,我今天打扫时看到狱警在收尸。”地下一楼的餐厅经常能听见这种话题,不过这次死人的刚好是C栋大楼,也是埃瑟丝所属的牢房大楼。
“喔,你说那间啊,不是经常有吗?不管谁当她的室友都一样,我可没看过有人能住超过两个月的。”圆桌边坐了三名年长的受刑人,她们似乎刚做完劳动,点了饮料在休息聊天,“她是什么来头?我记得是妓女?还是黑手党老大的女人?”
“她是拳击手,我的老天,你没看到她块头有多大吗?那些和她同房的女囚哪一个没被她打死?”最靠走道的女人惊声怪叫,她抡起拳头模仿出拳的模样,“我曾经待过她的斜对面,有天晚上亲眼看见她海扁自己的狱友,虽然她的狱友没死,但救出来也剩半条命,那根本不是发泄,而是纯粹杀人!”
埃瑟丝慢条斯理地吃着法国面包,尽管她不想听,但聊天声量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请问你是埃瑟丝·伊莱吗?”忽然间,有个女人来到埃瑟丝面前,她梳着整齐的包头,戴了副粗框眼镜,看上去就像个女大学生,“你就是埃瑟丝·伊莱吧?面黄肌瘦又畏畏缩缩的女人。”
本以为自己遮掩ID因此对方不确定,但听见她的补充埃瑟丝觉得不太对劲。
以询问句开场,又怎么会接上验证评语呢?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埃瑟丝停下撕面包的举动,下意识环顾四周,除了那群聊天的年长囚犯外,整个餐厅只剩她和眼前的年轻女人。
“这是有人托我交给你的。”年轻女人将一封信搁在桌上便走了。
埃瑟丝惊恐地盯着信件,她来地狱舰不过三天,仔细回想,她并没有做什么不规矩的事,她活动范围很小,牢房、劳动室、餐厅、盥洗间,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甚至可以说乏味,这之间她没有和其他囚犯交流,就连狱友玛莉芬的名字也是从她的ID卡瞄来的,因此有谁会找她麻烦?有谁知道她这个无名小卒?
慌张之余,她瞥见三名女囚正悄悄地看过来,似乎对刚才的年轻女人相当好奇,埃瑟丝不想惹事,她故作镇定地吃完面包,并且小心翼翼地将信封藏进囚服里带走。埃瑟丝回到牢房时狱友正好不在,尽管如此也不敢大意,她并没忘牢房面外可不是实墙,而是通透的铁栏杆。
会是谁?
信封上并没有属名,背面的封戳是用蠋蜡印出的花纹,彷佛古老的英伦家族,透着神秘且优雅的氛围。埃瑟丝拿着信高高举起,但只能隐约看出秀丽的字迹,却看不清信里的内容,半晌她躲进棉被里,透过小缝照进来的光线将信拆开。
——亲爱的伊莱小姐,许久不见,近日好吗?
——听闻您来到狭格拉岛,我便决定给您写这封信。
——希望我的任性不会给您带来太大困扰。
——最后祝您一切顺心平安,MJ。
“MJ?”这下埃瑟丝更疑惑了,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会写信的人,更不记得在社交圈里有字迹如此优美的朋友存在,更别提她此时待在地狱舰,哪里会有朋友这么巧也被判决进来?若是有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地问候她,彷佛下封信会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溪边野餐之类的。
除了诡异还让埃瑟丝打从心底发寒。
她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就在地狱舰,并且在这几天就发现自己的存在。
埃瑟丝有些头晕,她将信塞进枕头套里以免被其他人发现,然后无力地趴在上头,正当她陷入睡前弥留时,有个人忽然在她牢房外停下来,透过光影她可以清楚看见那人的身形修长且纤细,即使穿着囚服也不影响那如模特儿般的身姿。
“嘿,埃瑟丝,原来你在C栋啊。”带着甜美笑意的声音悠悠传来,埃瑟丝缓缓抬头看见一头灰白色的柔顺短发,“你刚结束劳动服务吗?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佛莉妲搭着铁栏杆和埃瑟丝说话,她的眼眸弯成月牙,笑起来微微露出两颗虎牙。
回神的埃瑟丝从床上坐起,她肯定佛莉妲不是C栋囚犯。
即使地狱舰没有严格控管活动时间,但不代表犯人可以在每栋大楼间穿梭,她们只能在自己所属的范围走动,这规范除了能有效监控犯人行踪,也能降低斗殴死亡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