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瑟丝始终垂着脑袋双手交握,枯燥的车程相当乏味,当驶离市郊后就是漫无边际的笔直公路,他们将一路开往海岸。摇晃间,埃瑟丝忽然想起几篇报导,那是她刚进入市立监狱时,偶然从狱警聊天里听见的消息。
——断颈杀人魔于午夜十二点至警察总局自首犯案。
——经过三天挖掘已拾获七名受害者头颅。
——指纹和凶器相符,证据确凿。
——凶手名叫“佛莉妲”。
车轮行进间陷入坑漥,剧烈颠颇让所有乘客一阵跌宕,埃瑟丝下意识抓紧椅背后的扶手,但不免额头撞上强化车窗。她蹙起眉头坐回位置上,顷刻间和走道对面的佛莉妲四目交接,她的视线宛如沁凉海水轻柔地抚过全身,埃瑟丝不可否认,佛莉妲的笑容很特别,月牙湾的眼眸透着孩童般地天真,她心中疑惑这是伪装还是特质?
毕竟对方是个连续杀人魔。
“你没事吧?刚才那下敲得很重的样子。”佛莉妲对埃瑟丝表示关心。
“谢谢,我没事。”她将视线规矩地收回来,并且回复原先垂着头的模样。
接下来五个小时埃瑟丝都保持同个姿势,她没有理会佛莉妲,更没有再接话。
第2章 002
办公桌搁着一叠成绩单,压抑气氛仅剩冷气机运转的声响。
“伊莱,埃瑟丝·伊莱,”办公桌后,身穿套头毛衣的浓妆女人表情无奈,涂抹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规律且令人烦躁,“我在想,明明是出自同个家庭的孩子,为什么学习程度和在校表现会差这么多呢?你能回答我吗?伊莱小姐?”
办公桌前,埃瑟丝垂着头盯着自己鞋尖,她选择沉默。
“我直说吧,你在校成绩能不能让你毕业这事先摆一边,但你在会考上企图作弊,我们不得不请你父母到学校一趟,”女人撑起上半身往前,她脸上的浓妆和香水已远远超过身为教育者该有的准则,“这其中严重性你明白吗?会考作弊?我的天啊,难道你对人生放弃了?”
“我很抱歉,罗丝小姐,”埃瑟丝缓慢地眨了眨眼,低垂脑袋无法让办公桌前的女人看见表情,只能听见她虚弱且小声地道:“能不能……别找我的父母过来?我是说……我父亲很忙碌,我不想让他……嗯,为我操心。”
罗丝的指尖依旧敲击着桌面,她拖住下颚似乎在考虑埃瑟丝的请求。
“我求求您,罗丝小姐。”半晌得不到回应,埃瑟丝抬头诚心拜托。她的父亲巴德·伊莱是镇上最好的儿科医生,她不想因自己犯错让他蒙羞,更不愿意看见母亲失望的模样,即使自己糟到不能再糟。
“听着,伊莱小姐,你的父亲在镇上很有名望,他是令人尊敬的医生以及学者,而你的母亲是全区里的主妇榜样,更别提你的哥哥,他上个月接获到体育院大学奖学金,是我们全校的光荣,而你……”那双眯起的眼眸带着鄙视,嘴角弯曲的弧度像是嘲笑,“埃瑟丝·伊莱,你十六年来为你的家庭做了什么?惹事生非?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反省,尤其是这次会考作弊。”
办公桌上摆着埃瑟丝入学以来的忏悔信以及道歉书,或许她不会主动害人,但她跟不良份子搅和在一块儿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好学生。这次会考才经过三十分钟,她便被监考教师发现在传递纸条,无论纸条是从谁传来,或者要传去哪,人赃俱获的瞬间就是她——埃瑟丝·伊莱。
“你该学学你的兄长,我明白要你和他一样聪明是不可能的,但至少你能安分点,是吧?这样你的母亲说不定会多放些心思在你身上,”罗丝边说边起身,她来到埃瑟丝面前,浑身浓郁香水随着走动越发明显,“还是说你做了这么多顽皮事,就因为想引起母亲的注意?”
埃瑟丝顿时瞪大双眼,她想要吞咽口水但觉得浑身僵硬。罗丝是否说中事实并不重要,她只知道罗丝的眼里带有浓厚恶意,如同她强烈的香水要侵蚀她的嗅觉神经,极度张狂,她孰悉那眼神是对伊莱家族的嘲笑,因为完美的家庭竟然有她这个败笔,而有时,她也会从她的亲人脸上看见同样的眼神,那带着不可置信以及厌恶的……
——从她的母亲脸上。
“求求你,罗丝小姐,别、别找我的父母来……”埃瑟丝此时只感到恐惧。
她不想从她的家人中看见这样的嘲笑。
“很遗憾,伊莱小姐,如果你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就请安分守己地当个好学生,”罗丝悠闲地坐回自己办公椅,她看着埃瑟丝绝望的眼神露出一抹浅笑,而当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时,那抹笑容更加深了,她说:“亲爱的伊莱小姐,猜猜谁来了?”
猛地深呼吸,肺部满满都是带着海水咸味的气味。
从苏尔港往北航行约两小时便会抵达警哨站,狭格拉岛四周充斥礁岩和珊瑚,经常有误闯渔船在附近搁浅甚至沉没,因此岛上固定会派海警巡逻,而岛面布满高压电栏以防囚犯越狱,陆地中心则由四栋大楼连结互筑围墙,乍看状似中世纪堡垒。
这里是受刑人的终点站——地狱舰。
“欢迎莅临女士们的最后归属,我是这里最高指挥官——珊卓·玛多,”活动礼堂内所有受刑人穿着统一藏青色囚服,锁着手铐排排坐在摺叠椅上,讲台站着名身穿警服的女人,她整齐地梳着马尾露出光洁额头,即使年过五十依然神采奕奕,“首先,我必须严厉地提醒各位,无论你们在外有多么风光或是家财万贯,在这里,”她指了指脚下的地板,“是我的地盘,因此我说得算,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请现在举手让我知道。”她缓缓执起右手,微笑地俯视群众。
没有人有意见。
“很好,相信你们都是有教养的囚犯,是吧?”珊卓缓缓地点头,似乎很欣慰,“再来,我想你们在外肯定听了不少关于地狱舰,喔,我是说狭格拉岛监狱的传闻,我只能告入你们,那都是真的,”她诚恳地点头,嘴角扬起灿烂的弧度,“电击惩处、枪决死刑、狱友霸凌,无论你们听见什么,它们都存在,在这的狱警可不像市中心里的‘保姆’,我们不会主动给予庇佑,如果你们和某些人发生殴打,很抱歉,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活下来,我们,“珊卓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朗声道:“只会见钱眼开,如果你们惹上麻烦想找个保护所,尽管和我们说,当然你们的荷包必须够深。”
埃瑟丝双手交握,她的眼神飞快地瞄向四周,最后落在自己鞋尖。
她明白了,下船后感受到的‘自由’便是这所监狱采取的管理方式,她们身上还有刑责,亦改变不了判决事实,但在这里的受刑人却不需要每天早上七点集合做社会劳动,也不必集体吃剩菜剩饭,更没有限定活动时间,她感受到的‘自由’是放任受刑人在里头……
自生自灭。
“不觉得很有趣吗?”隔了两个座位外传来佛莉妲的笑声,埃瑟丝垂着脑袋可以听见她和隔壁座位的狱友聊天,“本来该维持秩序的狱警罢工,那些囚犯会怎么样?在这座无法逃离的监狱里,是不是很像罗马竞技场?也许自由的滋味会让某些人兴奋起来?”
埃瑟丝并没有听见对方怎么回应,或者根本不予理会。
但她觉得佛莉妲的话很有道理,在失去束缚后,某些人便可在允许范围内为所欲为。
“比如,连续杀人魔?”佛莉妲说话时和不经意抬头的埃瑟丝对上眼。
霎那,犹如夏日海水般的眼神朝埃瑟丝涌来,清澈明亮,还有股抓不住的凉意。
迎接说明会结束后所有囚犯被发配到自己的牢房,在岛上有四栋主体建筑,分别为A、B、C、D楼,每层隔成二十间,每间能容纳两名囚犯,说起来比市立监狱宽敞,但没有顾虑犯罪类型而将囚犯随意混住,因而常有双人套房演变成独立套房的状况。
“C栋2-7,埃瑟丝·伊莱。”狱警将各自负责的犯人带走,在标示C的灯光牌前喊道:“喊到名字就过来。”中年女狱警有些不耐烦,她甩着警棍看向两排列队。
“在这。”被唱名的埃瑟丝低着头急忙走出。
“这是你的ID卡,”狱警递给她一张像身份证的卡片,后头附有磁条,“好好保管,你不会想被其他囚犯半夜闯进牢房,除非你是个小贱货。”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埃瑟丝不自在,快速接过ID卡后她被送进自己的房间,此时里头已经有另名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