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192)

之后, 刘衡又去了刘海玉的房间,他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坐了良久,最后才说道:“我知道你并没有想过要让刘家覆亡。是阿爹想错了你。”

刘海玉怔怔地望着刘衡,刘家三兄弟中,也就只有刘衡因为与她年纪接近,小时候会在一起玩耍,长大了便对她好些,与其他兄妹比起来却还是疏远一些的。但是至少,他会因为她而去痛揍齐华都,虽然……

刘衡又问道:“小妹,你手中的账簿和书信,可安全?”

刘海玉垂下了头,她轻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常常与阿爹阿娘一起睡觉的,阿娘每月里总有几天要去佛堂里跪祷整夜,便由阿爹带着我睡。阿爹那时候真的很疼我,把我包得严严实实的,就怕我冻着了。有一天晚上因为包得太严实,我被热醒了,见灯烛亮着阿爹站在墙边,便想装睡等阿爹来睡时吓他。然后我就看到阿爹打开密格,拿出了好些东西。阿爹在桌前看了很久密格里的东西,脸色严肃,我又不敢吵到他了,后来就又睡着了。醒来便忘了这件事。”

刘衡终于恍然,刘海玉原来是这样才知道刘大发的密格在哪里、怎么打开的。

刘海玉抬眼看着他:“三哥,我本来想若能为阿娘报得冤仇,自己便是死了也没什么。本来刑场回来我就想把账簿与书信交还阿爹,我知道到那时我必得送命。”

刘衡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实在说不出来,刘海玉惨然一笑:“也许这家里只有三哥你还不想我死吧。”

她喃喃地说:“那天刑场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好多人,看到……”她看到了汪晴和江陵。

她们站在路边,却认出了她,对着她明朗地笑着,汪晴对她做着口形,她看出来了,汪晴说的是:活着。她还指了指自己。

她看着她们的笑容,想到汪晴的身世,想到曾听阿爹、刘豪以及三哥说过的,汪晴在父亲汪峰和父妾的欺凌下长大,怎样替母报仇,怎样一身本事,又怎样帮着青梅竹马的邓永祥一起把邓家夺回手中,又是怎样在阿爹的利用下周旋得宜保全自己。父亲与刘豪的说法是一种,三哥的说法又是一种,前者是贪婪和利用,后者是敬佩和喜爱。

她当时就想,如果能像汪晴一样,该有多好。

现在,她看到汪晴站在那里清爽朗净的样子,忽然之间,她不想死了。她想到奶嬷嬷说的话:小玉,活着,要活着,拼了命地活着,一定要活到实在活不了了。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死了,就什么都没可能啦。

她清清楚楚地对刘衡说:“你放心,只要我活着,账簿便是安全的。”

刘衡不再多说,站了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好。三哥给你请好大夫。”

门外的刘大发靠在栏杆上,阴沉着脸看着刘衡,两人轻声离开。刘衡说道:“阿爹,小妹这边你可以放心。”

刘大发其实是不放心的,却也知道实在没有办法,这些日子以来,查了又查,把刘海玉的房间不知搜了几遍、身边的人不知筛了几遍,完全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如此,便只有用软的了,用软的,只有刘衡有用。他看了一眼刘衡,心中的满意又多了一分。

刘衡又道:“只要小妹这边无事,而汪晴若是告发咱们,只能是玉石俱焚,她既然都肯给咱们做了四年的事了,是定然不愿意填了这条命进来的,咱们这件事便无需担心。”

刘大发的脸色仍然不好:“现在怕是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们家恼羞成怒,告发了齐家。说咱们因为被退婚搞垮齐家没有人会多嘴,但是用这种法子可是大忌讳,官府那边更是忌讳。”

刘衡垂头道:“都怪我太冲动。”

刘大发摇摇头:“年轻人总有冲动的时候。再说要不是因为这个,贱丫头也不会相信你,肯听你的。只是……我最忧心的是,今日我又去求见知府大人,还是未能得见。”

他这话声音甚轻,刘衡也压低了声音:“阿爹为何不直接求见于大人?”

刘大发的脸色愈发难看:“不见。”

刘衡沉默,父子两人一路走到前院,刘大发忽地恶狠狠地道:“若是被我知道到底是谁告发了齐家,我必叫他和齐家一样!”他这句话声音不小,前院候着的诸人皆低下了头。

陈家大少爷陈梦才很快便听到了这句话,当夜他彻夜未眠。

占家大宅的一角小院里,齐华都早已听到了满福州城的传言,占家小姐原本怕他冲动,命人小心伺候,留意他的行止,若是要出占家必须拦住。

谁知齐华都听是全听到了,却似全然不在意,照常饮食,平时看书,连小院子也没有踏出一步。占小姐心中怜惜,与他道:“阿爹说过你在家中可随意走动,无需守在此处。”齐华都只温柔地说:“不要紧,我有书可看便可以了。我如今守孝,能住在这里已经感激,再到处走动不止是不知礼数,亦是不孝。”

此话说出来,占小姐就不便劝说了,她想了一想,安慰齐华都道:“刘家如今很是不好,刘大发病倒了,刘豪欠下巨额赌债被夺了下任家主的位置,且被重打了五十板子。刘家现在每日都有好几个大夫出入。”

齐华都抬起头看着她,听她说着。占小姐见他感兴趣,便说得详细了些:“不过很奇怪,刘家正月初一便请了大夫,却是普通大夫,济世堂掌柜说方子里都开了麻药,也不知道是给谁用的。直用了四十余日,前几日才停了。”

齐华都眉心一跳,低头沉默许久,方才问道:“你这两个月见到过刘海玉吗?”

占小姐闻言却也并不生气,歪了歪头道:“她家出了这许多事,当然没有见到了。你想知道她的境况吗?我帮你去打听。”

齐华都摇摇头:“我只是顺口一问。”

占小姐笑了:“你放心,我才不会因为你问她而生气。是你在她和我之间选的我,我有甚么好生气的?现在她家这么个样子,她也怪可怜的。”

她身边的丫头却道:“小姐不用去打听了,我倒是听三房的小丫头说了一嘴,说刘家小姐从除夕开始就病得很重,整个院子都不许人靠近打扰。那小丫头的表舅妈是在刘家浆洗房里做活的。”

占小姐同情地说:“莫不是忽然知道自己阿娘的死因才病倒了呀?那刘华……那刘华……真的是活该!”

齐华都低下了头,握着书的一只手微微颤抖。

再说了几句,占家主母着人来唤占小姐,齐华都送走占小姐主仆,回过身,脸色阴沉。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和昨天都没有更新,是因为卡死在一个节点上,怎么也想不出更妥善的情节,唉。

其实今天也没有想出来,不过把后面一段移上来,仿佛更好。

今天是补周四的更新,明天还会有,补周五的更新。

第176章 云散

没过几日, 福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刘家被知府衙门的衙役们破门而入,尚在病床上的刘大发、杖伤未愈的刘豪、以及刘衡和几个管家俱被当场带走。

此次衙门审案非常迅捷,知府大人当日便开衙审案, 一时之间看热闹的百姓如潮水般涌向公堂之外,兴奋地互相打听。

十年前,刘家请风水先生勘坟, 意外发现有几处坟茔附近风水极好,经查访那几处坟茔是一户殷实地主人家的祖坟,风水先生因道此户人家的祖坟葬于风水好地的旁边, 沾了福运, 因此几十年都很是富足。刘大发不愿自家坟地旁边有他人坟茔, 更不肯让旁人沾了光去, 便要求地主迁坟,地主不肯,刘大发便买通了里正, 说地主家占了他家的地, 趁夜将地主家祖坟强行挖开。对方见祖先棺木尸骸曝在天光之下, 惊骇欲绝,收拢先人尸骸后, 便决定要进城告状。

但从此不见这户地主一家的踪迹。

此次递上状纸喊冤的正是那户地主的妻弟。

妻弟只说长姐一家不见已有十年, 前些日子是长姐生辰,全家祈祷长姐平安,结果当夜他便做了一个梦,梦见长姐全身是血坐在她家后山上。他本当是一个噩梦,结果醒过来一说, 竟是全家人都做了同样的梦,他心中疑惑不安, 偷偷去了长姐一家原来的住处,凭着梦里的记忆去了后山,在梦中长姐所坐的地方挖到了六具尸骸。尸骸自然早已面目全非,然而六具尸骸四大两小,正像长姐一家六口。然后他在尸骸中找到一枚玉佩,玉佩上有着刘家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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