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191)

刘家的生意重头虽不在珠宝, 但在福建一带, 他家的珠宝却也是首屈一指。而且珠宝是最轻便易带之物,亦是最好的进贡行贿之物, 一块翡翠宝玉有时能抵几百几千两银子。这间珠宝铺子因此甚是贵重。

刘大发听到这个消息当真是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过了半晌才缓过气来,怒道:“去孙政老家去寻!无论如何要把他找回来千刀万剐!还有,报官!报官!”

刘豪却喝住要去报官的管家,低声对刘大发道:“阿爹,不能报官。孙政在咱们家做了太多年数, 谁知道他暗地里知晓些什么?若是被官府抓捕,只怕说出什么不适宜的话来。”

刘大发闻言方缓缓冷静下来, 召了人手过来,道:“虽然孙政定然不会逃往老家,却也不能不去找一找,你们赶紧去。”

前往孙政老家的心腹尚未回来,刘家来了两位访客,一位是福州经营最大丝绸业的仇家大爷,一位是闽清做瓷器业的宁家二爷,两人直接求见了刘大发。

刘大发看着眼前的十几张纸,只觉额角青筋跳个不停,整个人都到了狂怒的边缘。仇家大爷见状忙安慰道:“刘伯父不必太过着急伤了身体,此事虽急,但亦可一步一步地来,只是这第一笔款项务必快些到账,你也知道如今已是初春,再过一个月便要准备夏季的料子,流水上必须充足。”

宁家二爷却只道:“仇家既是不急,我这边却甚是着急,春秋两季向来是开窑的好季节,今年又接了许多生意,尤其是皇家的贡品可半点延迟不得。刘家大爷本来是说年前便能给付欠款,如今已经过了元宵都半个月啦,家里实在等得急了,便派小侄前来,还望刘老爷莫怪。”

刘大发抬眼看着他,见他神色间隐有不满,又见仇家大爷暗暗叹气,心中本是对刘豪的怒火又添上了对这两家的怒意。

他刘家在福州数一数二,在福建也是数得上名头的,这两家竟便派了晚辈前来催债,在往日可万万不可能。

然而低头看着那十几张纸上的欠债数目,却又触目惊心,这可委实太过庞大了。刘家的货款什么时候欠得这般大了?那些交于刘豪的铺子和生意可不小,为何刘豪这些年竟滚雪团一般地欠下这许多债来?

宁家二爷到底年轻,见刘大发的脸色从狂怒转为狐疑,便直截了当地说道:“这只是我们两家的罢了,且还有其他几家的还未来您家呢,不过年节过了,开春大家都需要现银流水。刘老爷咱们可要讲个先来后到。”

刘大发手中却着实没有这么多现银,心中又着实有些怀疑,便叫人把在外头的刘豪叫了回来。但是他一看到刘豪见到那两人的脸色,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刘豪竟在外头欠下巨额债款,有的是货款,有的是赌债,统加起来竟有几十万两之巨。

几十万两对于刘家亦并非小数目,何况经刘大发查实,有几个本来利润甚好的大铺子竟已经分了大半股份与别人家。而且在福宁、兴化的好几家大铺子其实早在倭寇进城之前便已经没有进账,待得倭寇进城便派人点了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对外却说是倭寇烧的。

这些事情,刘大发竟一无所知。

最要命的是,刘大发收到了孙政存放在老家转交给他的账簿,虽是抄本并非原本,却也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那些珠宝的去向,全是这一年来刘豪取走的。刘豪是刘大发亲口承认的下一任家主,且已经放权不少,孙政早已经是刘豪的人,他不敢对刘大发说明,却也知道开年会有大盘点,他实在不相信自己能取信于刘大发,只得一走了之。

刘豪也万万没有想到才一年,自己所欠的赌债竟已如此之巨。他本来是个精明的人,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楚,取用了珠宝也是用来兑钱还债的,而且他也已经与他们说好了,容他一年时间总能还清,毕竟有刘家背书。

但是沾上了赌瘾又如何控制得住自己。

刘大发终于气倒了。刘豪也被一顿板子打得下不了床。

病榻前的刘忠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对刘大发道:“老爷,原本交给大爷的事情,如今向谁禀报?”

刘大发怔了许久,叹道:“这许多年,豪儿处事虽然不算顶好,却也并无什么差错,你说,豪儿会改的罢?”

刘忠不语。

刘大发期待的眼神落了空,道:“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以前从来都不赌的,这突然的,定是被鬼迷了心窍。他说他会改,我得信他。”

刘忠抬眼看着刘大发,仍是不语。

刘大发有些焦躁:“你怎么不说话?华儿他……,若是豪儿也不能信了,那我刘家,便只有我一个老骨头撑着?”

刘忠终于开了口:“您还有三少爷。他虽年轻,您也可以教起来了。”

刘大发一怔,望着一辈子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忽然喃喃地道:“对呀,我还有衡儿,为何我眼里心里他还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呢?你说的是,怕只有衡儿了,只是……如今你既也这么说,那我便放心了,叫衡儿来罢。”

刘忠看着刘衡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内室,然后微微转头对着自己笑了一笑。他闭了闭眼,心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儿子刘举业说的话:“你忠心的是老爷,儿子并不挡着你,可是三少爷难道就不是老爷的儿子了?阿爹你是老爷的心腹,可依着大爷的心胸你日后能得什么好?我跟着三少爷,你也能得个善终。”

二月中,刘华凌迟处刑。

刘海玉用布遮了面,让人扶了她站在刑场一旁,亲眼看着刘华千刀万剐而死。刘大发与刘豪一病一伤俱躺在床上,并未出现,却令人死死看守着刘海玉,只等她回到家中便要令她交出账簿与书信。

然而刘海玉回到刘家大宅不到一日,福州知府的衙役便上了门。

除夕之夜,泉州一座普通民宅中忽然起火,火势甚大,连累着烧没了周边几座民宅,幸得没出人命。但是源头民宅中却发现有一具烧焦的尸首,尸首颈骨已断,显见得并非意外火烧而亡。又于墙角发现引火之物,便得出结论,此乃纵火掩盖凶杀现场。

泉州知府派人查案,却因大火烧去了所有事物痕迹,因此一筹莫展,案情就此搁置。直至十几日后,有一对中年夫妻递上状纸和一封书信,声称死者乃是胞妹,亦是富商刘华的外室,她死前极是不安,曾与兄长言道无意中发现刘华的生意竟涉及倭寇,为求自保,她偷到了刘华的一封书信。

泉州知府见那封书信竟是与梅岭吴平手下的来往,当即搜查刘华府中,却一无所获。因兹事体大,而刘华因奸杀继母之案已轰动福建,泉州知府便快马加鞭将状纸与书信送往福州,却终究迟了一步。

福州府的衙役立即便上了刘家大宅的门,同样也是一无所获。

然而整个福州传言四起,说的却是齐家的事情。说刘大发深明大义,一年前毅然告发亲家齐家通倭之罪,如今又大义灭亲,因亲儿子与吴平勾结而不惜杀了亲儿子。实乃大明忠义,应大大表彰才是。

一时民众赞誉有加,大商户与官府人家却诡异地沉默着。

作者有话要说: 啊,只好明天结束刘家的事情了。

第175章 活着

刘大发在病床上听到这些传言, 心知不妙,却毫无办法。齐家出事他便一直心有隐忧,直至齐华都被保了下来, 一切也都平静,方放下了心。

谁知此时这种境况下,竟开始这样的传言。

到第二日, 传言愈发凿实。因为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出了齐华都悔婚、刘衡痛打齐华都至重伤的事情,这本是两家秘而不宣的事情,如今宣扬开来, 本来认为刘家不至于要告发齐家引发忌讳的某些人家, 也有了些怀疑。

刘家便隐隐地有些被孤立的形势。

而刘家如今次子已死, 长子伤重, 三子尚且年轻不足以支持大局,另一边的刘海玉道若是自己重伤未愈不敢交出账簿。如此,刘大发病得再重也得从床上起来了。

好在, 海边战事又起。福州的话题渐渐地转向了抗倭战事。

只是不知为何, 刘大发的脸色愈发的灰败, 他叫了刘衡与大管家一起,屏退所有的人, 关在密室里商议了许久。

两日过后, 大管家悄悄离开福州。又过了几日,刘衡则去偷偷找了汪晴,要汪晴藏起来,短时间内不要出现。汪晴待要问原由,刘衡只说:“以防万一。”

上一篇:皇上,你可以不行下一篇:镜中花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