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赵宁静的耳根响起一阵嗡鸣,脸颊一阵热辣的痛。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女儿?”
店员都围了过来,林熙发出尖厉的叫声。
赵宁静报了警。
警察很快来了,调解的结果是,赵宁静得到一个江太太不诚恳的道歉,和警察走后的一个要让她丢掉饭碗的威胁。
她一个人去了码头。
沿着码头一直走,沉闷的汽笛声不时响起。船只接连泊进港,工人穿梭着装卸货。
走累了,她坐在岸边的石墩上,脚下翻滚着白色的小浪花,湿凉的水汽扑到身上,她一点没觉察。
一只海鸟从海面掠向天空,她颓唐地仰头,望着天空里扇动的黑色翅膀。
手机响了。
下午三点,旧金山23点。
铃声完整地响了一遍,又再次响起。响到一半,戛然而止。
这种时候,接他的电话,她一定会哭出来。
她站起来,望着那泱泱海水,每一次起伏回落都充满令人神往的力量,她有些目眩神迷。
“呜呜——”
轮船汽笛声突然响起,她像从梦中惊醒,目光再投向那沉沉的海面,仿佛看到了她扭曲的倒影。
她惊骇地摇着头,飞奔着离开了码头。
回到店里,两个小时后,她的手机又响了。
“你怎么还没睡?”
黎若谷的声音低沉而疲倦,“刚刚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太忙了,过年前都是这样,顾客多,杂事也多。”
“赵宁静!”
她的心一抖,“怎么了?”
“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睡?”他说,“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赵宁静深深叹了口气,“你别这样!我不喜欢你这样。”
又挂掉了电话。
她开门,就见林熙一脸快乐地站在门口。
“什么时候吃年饭啊?”她问。
“你安排吧,今年我有事不参加了。”
说完她又走回去,坐在桌子前,望着天花板出神。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明明每个音符都准确,却弹出了一首糟糕的曲子。
接到黎若冰的电话时,她反倒松了口气。这一天迟早会来,不是初一,就是十五。
赵宁静来过很多次方家,黎若冰每次都对她笑脸相待。对于低人一等的人仍加以礼遇,这是一种修养与风度。
☆、chapter 42
赵宁静来过很多次方家,黎若冰每次都对她笑脸相待。对于低人一等的人仍加以礼遇,这是一种修养与风度。
这次,她站在一尊石膏雕像旁,黎若冰的神情比雕像更加冷硬。
“把东西放下,跟我来。”
赵宁静把那些提袋放到玄关柜上,马上就有人来收走。
黎若冰脊背挺直,优雅的天鹅颈,昂扬着头走上楼梯。
赵宁静深吸一口气,追上去说:“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黎若冰说,“我该怎么回答你?你不是故意的,我回答说我了解,然后你就变成我弟妹,亲亲热热当一家人?”
赵宁静的手指捏紧扶手,“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跟我解释什么?识趣一点,离我们家远一点就行了。”
“是您叫我过来的。”
“并不是我叫你过来的,”黎若冰说,“真以为骗了我弟弟,就能进我们家的门,那栋房子以后也变成你的?”
“我说过了,我没那么想。”
“你没那么想,你只是那么做了。”黎若冰鄙夷地说,“敢做就要敢当,既然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就看看,你会付出什么。”
她说完,在一扇门前停下。
赵宁静也站住。
“进去吧。”黎若冰说完,越过她离开了。
赵宁静走到门边,盯着自己的脚尖想了片刻,才抬起脚走进去。
在书房正西方的一隅,她见到了黎父。
午后阳光从窗外的树叶隙空间,照到沙发和地毯上。他坐在窗帘遮住的阴凉中,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羊毛呢大衣。五官与黎若谷并不相似,神气却显出长年浸淫在权威中的专横与严苛。
一个年轻男人踞坐在矮桌旁,修长的手高低翻覆,行云流水般地冲茶。
赵宁静看了一眼时间,18点33分,旧金山2点33分,黎若谷正在做梦。
她走到黎父旁边,问了好。
“坐吧。”黎父说。
赵宁静正要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年轻男人立即在她面前放了盏茶。
她没有去动那杯茶。
“我也不吃人,你不用这么拘谨。”黎父说。
赵宁静依然垂着头。
“你的气色不好,工作很辛苦吗?”
赵宁静只能抬起头,中规中矩地回答,“还好。”
“还好是个什么样子?”
“服务有钱人还好。有钱人的顾忌比普通人多,掌握的资源也比普通人多,相对的,解决问题的途径也多。所以暴怒的普通人更可怕,看看航空公司的员工就知道了。”
“呵呵,”黎父笑了一声,“我那个不食烟火的儿子终于找了个明白人。”
“如果真的明白,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看上我们若谷哪点?”
赵宁静翻了翻掌心,“为了工作,睡在垃圾场一样的房间里;为了不打断工作,忍着口渴也不去打水;所有玩乐享受的时间用来工作。”
“不只是因为这个吧?”
赵宁静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直视黎父的眼睛,“我书读得不多,家境不好,没有一技之长,除了自食其力以外,好像没有一样可以拿出来说的。”
黎父喝着茶,没说话。
“我这样的人,是最受歧视的,因为很多人都有资格来歧视我。”赵宁静说,“即便是没受过太好教育的我,也知道歧视是不对的。但是这话听起来可笑,我觉得不对,只是因为我是被歧视那个的而已。如果我高学历,家境富裕,还多才多艺,我也一定会歧视别人。在这样的观念体系中,我忍耐着别人的歧视,偏见,和他们傲慢粗暴的对待。我一直认为那是种无奈,直到认识他,他绝对有资格去歧视绝大部份的人——”
赵宁静顿了顿,“但是,他给了我一个完全没有歧视的两人世界。”
“我相信这是真正的原因。”黎父说。
赵宁静说:“谢谢您愿意听这么多废话!”
“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黎父说,“我可以给你一个位置,不敢有人再歧视你。”
赵宁静站起身,“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你不考虑一下?”
“对我来讲,只要可以待在那个两人世界里,就算外面处处是歧视,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孩子,你得知道,若谷要帮你撑起那个世界并不容易。”
赵宁静走出去,又返回来,“他怎么了?”
“科大给了他offer,他这次从美国回来就会接下这个offer。”
赵宁静的耳边“嗡”地一响,“不可能!”
“他是终身教授,一旦放弃,回来几年不顺心,再想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在美国,四十岁以后,是不可能还找得到位置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科大早就传遍了,他为了女朋友回来的。”
赵宁静还是觉得不真实,“这个消息肯定是错的,他从来没提过。”
“他不提的原因还要我来说吗?若谷是个不挑地方的人,不只不挑地方,他什么都不挑,”黎父站起来说,“我给你的提议是双赢,你们各自都有好处。若谷还留在美国,你在这边也不用再看人脸色。”
赵宁静只是摇头,“我不要。”
“你不要觉得我对谁都慷慨,如果不是你刚刚那些话打动我了,我也不会想补偿你,”黎父说,“你自己也很明白,那个小世界确实很美好,你在心里想想就够了,只能是想想。”
赵宁静还是摇头,“有了他,就什么都有;没有他,有什么都等于没有。”
“至少也听听你能得到什么吧?”
赵宁静笑了笑,“说句恬不知耻的话,贪恋是能救我命的东西,可惜的是我没有。”她顿了顿,“您保重!”
除夕到了。
赵宁静并没有和往年一样去钟伯家过年。他的儿子头一年带女朋友回家过年,她是个没有血缘的外人,在场招致一些误会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