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山顶时,赵宁静突然说道;“谢谢你帮了我!”
“也没帮到什么,”黎若谷终于找到机会,“以后别贸然跟人见面,至少别一个人,不然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赵宁静愕然,“你以为我是去见网友的?”
“如果是认识的人,你应该知道他的危险性啊。”
“他以前不是这样,”赵宁静皱起眉头,“说实话,他变成这样我也没想到。”
“以后尽量不见吧。”
赵宁静听后沉默了,心想这算是交浅言深么?他到底生活在怎样一个环境里?如此随意地给人意见,却又好像很习惯似的。他难道从来不怕别人对他产生误会,甚至于反感他么?
想到这里,她还真有些羡慕。
但她也没有再去深想,现在的她,处在一个相当危险的状态,她的内心平静不下来,自责悔恨的情绪正在汹涌冒出。如果不做点什么,迟早会被这种负面的情绪淹没。
此时她最需要的是床头柜里的药,二是医生。
一走进大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拨出了电话。
随后,黎若谷听到她的手机里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我现在很需要你——”
黎若谷的脚下一绊,扶着墙才站稳,等他再去看,赵宁静已经离他两三米远。
她全神贯注地等着对方的回复。
“需要帮助?”那边顿了下,紧接着问,“你怎么了?”
“我现在很不安,焦虑,有点要变得严重的预感,”赵宁静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你在哪里?带着药吗?”
“带着的,你稍等一下,”赵宁静拉开门,一口气跑回房间。
“我给你开的阿普唑仑,你先吃一粒。”
赵宁静跪在地板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手刚伸进去,就顿住,“那个药我没带,我以为那是睡眠不好才吃的。”她害怕依赖成瘾,开来就没吃过。
“没错,但是也能在这种时候缓解你的情绪。”
赵宁静委顿在地板上,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胸口发紧,连呼吸也开始变急促。
“别担心,没药也没关系。”那边连忙安抚,“说说是怎么回事?”
“前男友刚来找过我,不是幻觉,是真的来找我了,”赵宁静靠着床,用手盖着脸说,“他有女朋友在美国,还提出要我跟他——总之,我觉得受了很大的侮辱,想杀人——”
她说着说着,委屈的眼泪又出来了,“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真是看不起我自己。”
“听我说,如果你在房间里,先去把窗帘拉开。”对方的声音温柔却有着安抚的力量。
☆、chapter 10
赵宁静缓缓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破窗而入。
她抬起手掌,温暖的阳光穿过指缝,落进她眯起的眼睛里。
手机里响起温暖的声音:“你的窗外是什么?”
“蓝色的大海,还有航行的船。”赵宁静说。
“再多说点,我的窗外只有一株比我还老的榕树。”
“我的脚下是一面峭壁,有一条路通往沙滩和泊船的码头——”赵宁静的目光又回到那面不曾去留意的峭壁,生长着石楠花和朱砂根这种常见的小型灌木,也有在石头与乔木树干上攀附寄生的薜荔,枝蔓横生,却显出茂盛的生机来。她出神了许久,对着手机轻轻说道,“我能看到阳光,也能看到美好的事物,所以我还是正常的对吗?”
“正常人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不是持续很长时间就不用焦虑。”
“谢谢你。”
“不客气,”那边说,“现在说说看,都是什么事让你看不起自己。”
赵宁静轻轻放下手,说道:“我去过半湾酒店顶楼。”
那边沉默了会儿,“有钱人!”
“没有盖的顶楼。”赵宁静说道,“跟着一群很厉害的人上去的,他们找到一个可以上去的秘密通道。”
“你上去做什么?”
“因为有人做梦都想去那里,”赵宁静顿了顿,“只有在那里,才能把这个城市的摩天大楼踩在脚底。”
“那你呢?”
“我?那时我十八九岁,以为世界的中心就是喜欢的人,正义就是围着喜欢的人打转。”
赵宁静又伸出手去接住照进窗户的阳光,跟着那个人来到这个地方。相对于阴冷潮湿的家乡,这里的阳光稀松平常,而且绝对体会不到那种浸骨的寒冷。
陶正南坐在宽大的进口皮沙发里,脚下踩着手工编织的纯正波斯地毯,右手拎着酒杯,桌上摆着快要空瓶的酒瓶,瓶身上印着的酒庄说明了这瓶酒的不凡出身。
这是个以地段论英雄的城市,在半湾酒店的弧形落地窗前,喝着酒,望着窗外云走日落,黑夜轮替,直到摩天大楼的灯都亮起来。
这是成功的感觉。
繁忙的港口,发光的高楼丛林,都在他的脚下。
他的手指夹着一张照片,同一个角度,却比他所在的位置更高,更为广阔。
拍摄者的镜头角度倾斜得很厉害,照片里的城市,仿佛一个角落卷翘而起,密林一般的高楼向海面倒去。
在那个卷翘的角落上方,却悬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给照片增添了一种被掐住喉咙的窒息感。
陶正南每次看都屏息敛声,仿佛只要一出声,白鞋的主人就会被吓得从高空跌落。
不止如此,分手以后的很多个夜里,他还会做这样的梦,坐在高楼楼顶的赵宁静,像纸片一样被风刮下楼。
醒来以后,现实却更残忍。
那时的赵宁静,已不知身在何方。
十九岁时,赵宁静总是缠着他。
某天他带她来了这里,指着半湾那接连天际的楼顶说:你知道那里面的电梯都要刷卡吗?没有卡,你就去不了任何一层楼,而我一定要去那里,最高的地方。
当赵宁静把照片给他时,他想嘲笑她两句,却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他想看的风景不是高楼,不是港口,不是车流……而是那个繁华之巅,物欲横流的世界。
这句话在嘴里打转,面对她清爽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嘲笑换成了另一种令他哽咽的情绪。
他从没有被谁感动过,从来没有为谁心潮起伏。
可是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撩拨他。
他突然走近她,在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消失之前,低头吻住她。
去到巅峰,和拥有她并没有冲突。
不管要去多高的地方,大不了都带着她就好了。
赵宁静吃过午饭后睡了一觉,醒来时晚饭也迟了将近一个小时。
窗外的天空墨蓝,夜色正在浸染着空气,再过一时半刻,蓝色的大海变得墨黑,树枝在晚风中晃动着青影。时间越走,夜越发地寂静深沉。
赵宁静走出房间,就看到在走廊上徘徊的黎若谷。
“你总算睡醒了,”黎若谷见她出来,脸色很不好,“再晚点我就去敲你的门叫你了。”
赵宁静轻轻地带上门,“有什么事吗?”
“等你吃饭啊。”
赵宁静眉头一皱,“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做饭。”
黎若谷本来已经率先往前走的,听到这话,脚下一停,转过身来,望着赵宁静,神色严肃,“你以为我等你到这时,就是为了等你去做饭?”
不然是什么?赵宁静心想,总不会是关心她。
黎若谷见她不说话,更生气了,“认识你之前,没人给我做饭,也没见我饿死。”
赵宁静对他的脾气沉默以对。
黎若谷看了她半晌,没再说什么,最后也摇了下头,“算了,你反正也不可能知道,这世上有人是不能挨饿的。”他顿了顿,“我现在要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不想去我也可以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赵宁静听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你是在等我一起去吃饭?”
黎若谷越发的不耐烦,“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去!”赵宁静的嘴巴动得比脑子快。
他俩一同走到山下,热出一身汗来,气候突然变得闷热异常,即使是夜里,也一丝风都没有。
街上晚上都收档了,只有几家餐厅的玻璃门还透出暖黄的灯光。
他们找到一家搭了水上露台的海鲜餐厅,在延伸到水面的露台上刚坐下,空气中带着一股咸腥的潮热气,海面竟然没有一丝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