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拿了tenure。”
“tenure我本来就能拿到,”黎若谷说。
“也就你敢这么说,国外那些tenure之前卖命干活连婚也不敢结的数不胜数,年近四十还光棍。”
“我tenure了不照样光棍?”
“你也该把研究放一放,先把这事儿解决了,老板上次来,还跟我们说起这事,问我们知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顾不上,”黎若谷低头看了看脚尖,再抬起头,叹一口气,远远地望向海堤,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趴在石栏上,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他隔着海水,望着她出神。
“顾不上,然后呢?”师兄催促地问道。
“啊?”黎若谷还盯着海岸边的两人,说道,“除了女秘书,女学生,女faculty这常规的三大类,我们身边还有别的女人吗?”
“当然有,我老婆和我女儿。”
“我身边最近出现一个——”黎若谷顿了一顿,没再继续说。
“什么时候的事?”
“可是我还不知道她是不是单身。”
“……”
“结没结婚也不知道。”
“……”
“住在一栋房子里,她每天做饭给我吃,我以前也没想那么多——”
“那你为什么偏偏今天又多想了?”
黎若谷朝对面的海岸伸手一指,“因为她和一个男的在那边。”
☆、chapter 9
站在海岸边,赵宁静低头看了眼海浪冲击石堤,再抬起头,目光却正好看到黎若谷的遥遥一指。
耳边响起陶正南的说话声,“你这几年怎么样?”
“还好。”她随口答道。注意力却在那远处的灯塔下面,居然不是和女孩子约会,而是个男人。
她心里诧异。
“这几年回过家吗?”陶正南问。
“没有。”
陶正南对她的心不在焉很恼火,他已经尽量温柔友好,然而她仍然是一副懒于应付的样子,他忍不住说道:“你就这样对待旧识吗?”
赵宁静觉得他说话的方式又刺耳起来,不得不将注意力从灯塔那边转回来,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陶正南冷哼,“这么没诚意的一句道歉,我要来有什么用?”
“那你就不要吧。”
陶正南瞪着她,半晌,“你是在试探我的底限?”
赵宁静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觉得是就是。”
“你是不是已经有别人了?”陶正南问。
“是。”赵宁静说。
“他是做什么的?你找的对象,应该很有钱吧?”
赵宁静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远处的灯塔,“给杂志写稿的,目前还没有稿费。”
陶正南忽然笑起来,“原来有钱人也不那么容易找到的对吧?”
赵宁静神情淡然,“嗯。”
“那你考虑一下我,”陶正南说,“跟那种没什么出头之日的废物在一起,不如还是跟我在一起。”
赵宁静垂眸说道:“我们不合适,几年前就知道了。”
“不合适?”陶正南大笑起来,“又不是结婚过日子,还要看看性格观念合不合。我有女朋友,在美国读博,短期之内不会毕业。”
赵宁静不解地望着他。
陶正南笑完后,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能装出一脸听不懂的样子。我一个人在国内,你漂亮,厨艺也好,我们可以各取所需——”
赵宁静愀然变色,下意识地退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你有病!居然有这么恶心的想法。”
陶正南冷酷地走近她,心里升起一抹残忍的痛快,“你装什么?陪那么个废物也是陪,陪我也是陪,陪我至少有钱——”
他步步紧逼,赵宁静连连退后。
情急之下,她看准他的膝盖下方发力踹去,只听到清脆地“咔”一声,陶正南弯腰捂着痛处,疼得脸都扭曲了。
赵宁静再次退开,眼里充满泪水,“想到我以前还那么喜欢你,真是让我恶心。”
她丢下他,转身即走。
陶正南望着她的背影,不甘心地咬紧牙,跨前两步扯住她的手腕。
“恶心?”陶正南盯着她,“我都没嫌你恶心,被那个西餐厅老板甩了以后,这些年你又找过多少男人?”
赵宁静试图摔开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被一个西餐厅老板甩过了?你有妄想症啊,放开——”她拼命地挣也挣不开,右手只好死死地住栏杆上的圆柱。
“你当初打工的那家餐厅。”陶正南皱着眉,“你连记都记不起他了,看来你的男人还真不少。”
赵宁静拧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人是谁,当初她在那家餐厅做了三个月兼职,辞职后就再没见过那个老板了。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令她陌生的人,冷漠地说道:“我有多少男人都不关你的事,既然彼此都恶心,就当做从来没认识过好了。”
她的话刺激到陶正南的神经,他的手一点没留情地用力一扯,却没料到赵宁静死死地抱着柱子,这一拉,连他都好像听到了关节处“咔嚓”的声音。
赵宁静突然尖叫,嘴唇因为疼痛而咬紧。
陶正南大惊之余,却忘了松手。呆怔地望着赵宁静,见她除了最初叫疼之后,尽管疼得眼泪直掉,却死咬着唇,倔强地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陶正南的心忽然一阵撕裂的疼,他又伸出手,想去触摸她的脸庞,快要碰到时,她嫌恶地扭开脸。
他的心又硬起来,扳过她的脸,狠话才到嘴边,看到她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泪水,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软弱和绝望。
“别再犟了,”他说,“你只要跟我服软,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赵宁静只是摇头,言语的羞辱和身体的疼痛,让她原本就脆弱的意志垮掉了。
即使每天服药,可她清楚,那令她痛苦的黑影从未远离过她,只是盘踞在脚边,想伺机回到她的身体。
她的脑中一片死寂。
忽然,一股力量出现在她身后,她仓促往后跌了好几步,才落进一个稳稳的怀抱里。
她的眼睛轻轻一眨,再定睛去看,那距她只有一步之遥的黑影不见了。
耳边响着一个很轻很温和的声音,“要帮忙吗?”
赵宁静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在回答以前,她身体的反应更快,蓦地转身抱紧他。
需不需要,不言而喻。她抱着自己的行为虽然看似很大胆,其实已经抖得像枝头的枯叶一样,这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吧。
黎若谷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背,目光投向对面的那个男人。当他盯着一个人看,却不说话时,无形中就有一种令人大气都不敢出的威严感。
陶正南在他的目光下,怔愣了一瞬,这种感觉奇怪地熟悉,竟然不自觉地就产生了聆听教训的错觉。
随即他就感到很荒谬,不禁摇了下头,不就是个自费写稿的,朝不保夕,哪来的威严。
当这种感觉过去后,另外一种让他浑身难受的感觉来了。赵宁静被别人抱着,和细菌沾满双手的感觉一样,他的神情浮现出无法忍耐的焦虑。
他的神情显出一些病态的偏激,“你竟然当着我的面——”
黎若谷刚要说话,赵宁静却捏了下他的手,跟他说道:“别理他,我们走。”
说完扣紧他的手指,拉着他便走,从头至尾根本没看陶正南一眼。
黎若谷被她拉着,只好抱歉地对师兄说道:“不能送你去码头了,慢走。”
人都各自散去。
只剩下陶正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手拉手走远。
心里已经决定放弃。
这么个女人,就算她回来,他也不会要她了。
他记住了那个男人的脸,只要和她在一起就会想起来。他会控制不住地去拷问他们在一起的细节,又因那些细节而疯狂地折磨自己。
他知道会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不会再要她了。
他在衣服上用力地擦着手,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四处寻找水龙头。
一直到码头,他才找到洗手间进去,拧开水龙头,将手放到水流下,逐个抠着指甲的缝隙,抠得指尖的皮肤通红,才又去搓手背。
十几分钟过去,他从洗手间出来,神色才不复刚才的焦虑。
4 女人的身份
回山顶的路上,两个人并排走着,却都保持着沉默。
黎若谷几次想开口询问,但一看到她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口怎么都开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