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整个家都沉浸在悲伤阴郁的氛围中,一向喜欢欺负他的两个堂哥不再作弄他,可大伯母的脾气却愈来愈暴躁,动辄对他打骂,他不敢反抗,即使很痛很痛他也不吭声,他怕大伯母一个生气便将他赶出去,到时候他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大伯父的病还是没有半点气色,他越来越慌,越来越害怕。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郎中,他总觉得要做点什么。于是他便跑到了城里寻那个郎中。郎中曾说,大伯父的药中有一味药材,叫人参,很贵。
他找到了那名郎中,求郎中告诉他人参长什么样,他可以去采回来。
郎中记得他,可能是因为他太小太瘦了,全身只剩下一具皮包骨,还长得很丑。
起初郎中以为他在胡闹,更何况人参哪是那般容易找的,山里又危险,野兽颇多,他一个小孩子去了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便没有理会他。
他不死心,在那里求了郎中很久,郎中最终才无奈叹气,取来一本医书,还有一支干的人参,给他瞧,告诉他人参的外形,常生长于何地。
他记性很好,郎中所言他全部一一记在了心里,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前往山中,什么都没有带。
那日天色很暗,暗得让人心慌。
他在山中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期间还不幸遇上了猛兽,最后还是侥幸逃脱了。
直至天亮,他果真寻到了一支人参。
他喜滋滋地看着小心翼翼挖采出来的人参,心想,有这支人参在,大伯母应该不会将他赶出去了。
回去后他便去寻了那名郎中,郎中说这支人参十分难得,恐有几十年。
听到这句话,他往日总是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眼神,在这一刻突然起了些涟漪,仔细看去,还能察觉到他的眼底有些欣喜。
他怀揣着那只人参小心翼翼地走回去,还未走到家门口,便见往日总是板着长脸,骂骂咧咧的大伯母今日居然站在院门外,笑意盈盈地等着他回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
可或许是大伯母自个也有自知之明,居然率先说道:“今天郎中来了,说你大伯父病情好了些,再用几服药便可大好,你便同我进一趟城,买些药回来吧。”
莫延今这么一听,顾虑便打消了许多,虽说他不太想去,但大伯母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他尝试着挣了一下,却依旧没有挣开,只好不太情愿地跟了过去。
可进了城后,却愈发觉得不对劲儿,明明说是要去买药,可愈走却觉得周围氛围愈发严肃,他试探了几句,大伯母只说快到了,不要急,语气十分不耐烦。
直到看到那座高高的城墙,他心中的不安达到了极点,于是二话不说拼命挣开了手便往回跑。
奈何他人小腿短,又在深山中寻了一夜的人参,早就饿得发慌,体力不支,没多久便被大伯母给追了上来,又气急败坏地将他打了一顿。
他察觉到事情不妙,开始努力央求她,求她能够放他回家,可她依旧充耳不闻,嘴里甚至嘟囔着骂他,说他若是个女子,便可将他卖入青楼,那样子或许还能多挣些钱。
又说他命好,可以入宫,将来若是入了贵人的眼,他还能够大富大贵,让他到时不要忘了她的恩情。
后来他才知晓,原来大伯母是得知了进宫当太监,便立即可以有五两银钱拿。
之后他就被交到了一个面色阴郁的人手中,随后便被带入了那座让他的一生陷入悲剧的皇宫,至此九死一生。
那天的记忆对于莫延今来说,除了大伯母尖厉刻薄的嘴脸,瓢泼大雨以及雷鸣闪电外,还有入骨的疼痛,以及他在鬼门关的徘徊。
那个时候,他的身上只有那支人参。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彻底丧失了身为男人的尊严,开始了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谄媚地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但是会很晚哦,大家不用等了,早点休息,晚安!感谢在2020-12-0501:34:46~2020-12-0520:5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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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换衣(二更)
入宫那日刺骨的寒冷仍旧鲜明存在,莫延今梦中画面却突然陡转,周围环境也由原来的严寒忽然变得灼热起来。
他好像梦到了昨夜异常炎热的情形。
他独自坐于书房中,案上还有一大堆公文急需处理,明明书房中已经放了一大盆冰块降温了,他仍旧觉得难耐。
他从未有过这种焦灼心态,只是一想到白日里那些官员所说的话又情不自禁地焦躁起来。
脸色也变愈发阴沉。
而后只得命人再去冰库中取了几大盆冰块,置在他的书案周围。
冉冉升起的飘渺冰雾将他整个人包绕其中,书房中渐渐泛起了丝丝冷意。
莫延今枯坐在椅子上,却没法集中精力处置案上的公文。
过了许久,他仍旧觉得燥热,黑沉的双眸浮现出淡淡躁意。
默了一会,刚想出声命底下人再去给他取冰来,目光却偶然瞥见周围将他环绕其中的冰块。
刚要命令的话语又不得不收回腹中。
于是他便处在了这般环境,在书房中待到深夜。
不知过了多久,莫延今的脑海中渐渐起了一丝清明,原以为梦境就此结束,可李矜然的面容又蹙然闯入他的脑海中。
明明很热,又不知为何全身突然泛起冷意。
就在这种冷热交织的情况下,仍旧沉浸在睡梦中的莫延今眉头蹙得更紧,额头渐渐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
李矜然见此,赶忙捏起手帕,替他拭去汗渍。
又见他薄唇抿得更紧,原先均匀的气息慢慢变得不安起来,恍若处于梦魇之中。
而在他的梦中,那个高高在上,视他如蔽履的李矜然同性情大变的李矜然交织出现。
一会是她冷漠骂他阉人,于漫天飞雪,酷厉严冬之时罚他跪于坚硬冰冷的青石板砖之上;一会又是他莫名其妙来讨好他,嬉笑倩意,巧笑嫣然。
一会是她不管不顾,对萧裕穷追不舍,明明萧裕对她厌恶至极,却又不知好赖地凑上去;一会又是那日长安街上,齐玉堂当街侮辱于他,而她则在众目睽睽之下,义愤填膺地站出来,给了齐玉堂一巴掌,扬言她李矜然不在乎他是个阉人……
各种画面互相交叠,令他的思绪变得更加繁杂,犹如千丝万缕的蚕丝纠缠在一起,难解其开。
就在他浑浑噩噩,却又如一个局外人般清醒地将所有事情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之时,一道温柔、带着焦急的嗓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督公……”
好似在担忧他。
这个念头刚一闪现,他又立即冷漠地否定掉。
他莫延今乃天下人之所不齿,人人恨不得他不得好死,又怎么可能有人挂念于他。
不过是个梦罢了……
“督公,快醒醒!”
“你快点醒来呀!”
这个声音,很熟悉,他记得她总喜欢赖在他身边,怎么赶也赶不走。
明明以前并非如此。
李矜然见他额头上沁出的汗渍越来越多,直至整个人满头大汗,急忙边唤他边给他擦汗。
“督公,醒醒!”
从额头擦至脖颈,往下看去,不知何时,他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白色的衣衫上显出一大团水印。
李矜然将他额头上那块湿布拿掉,抬手摸了摸,泛着急色的双眼陡然睁大。
怎么这么烫?刚刚明明已经明显退热了。
似是不可置信般,她又再次摸了摸。
滚烫的热意再次通过掌心传来。
见此情形,心下更是焦灼。
不再思索,连忙往外扬声呼喊:“小蕊,快去寻大夫过来!”
在外当值的小蕊闻声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随后不敢耽搁,拔腿便往外跑。
李矜然看着躺在床上,脸色通红,犹如泡在水中,浑身大汗淋漓的人,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略略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先替他将那汗湿的衣物给换掉。
有些紧张地深吸了几口气,攥了攥拳,不再考虑,咬了咬牙便抬手往他身上仅着一件的里衣伸去。
仔细看去,还能隐隐发现她的手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