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驰一大男人看着都疼,景宁唇色发白,偶尔疼得抽动一下,眼里却很平静,仿佛习惯了这种疼。
处理好伤口,医生开了些消炎药,说:“伤口不要碰水,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平时多注意休息,饮食清淡。”
景宁点点头,放下脚找鞋,地上空荡荡,哪有鞋,想起刚才是张驰抱着她来的。
张驰自然而然地弯腰抱起她,小可立马挨过来,担心地看着景宁包扎好的脚趾。
医生笑着说:“小俩口还挺恩爱,这么年轻,看不出孩子都这么大了。”
景宁:“......”
“麻烦你了。”张驰对医生说完,迈步往外走。
景宁的目光越过张驰肩头,对上医生的笑脸,他居然默认?
坐进车里,张驰稳稳开车上路,小可的脸挤在前边两张椅背间,声音忧愁:“景宁姐姐,你还疼吗?”
“不疼了。”
张驰侧目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他的疑问,景宁淡笑着,说:“选择了芭蕾,这是必经之路,我总不能一边享受舞台和掌声,一边怕苦嫌累。”
街道霓灯流光溢彩,在车前玻璃一溜溜闪过,张驰透过后视镜,悄悄看她,脸很白,带着疲惫,眼睛却很清澈,受伤也不显狼狈。
之前接触不深,觉得她不过是二十不满的女孩,真正靠近,发现她身上有种宁静的烈度,又隐忍,又坚韧,半点不娇气,反倒更吸引他,张驰在心里笑了一下,跳舞的女孩子,从小吃苦长大的,他之前怎么就把她当成不经事的小女孩看待了?
路过几家饭店,张驰问:“你吃饭了吗?”
景宁兀自走神,被他问得突然,其实没吃饭,怕麻烦他,想说吃过了,脑子里几个想法打结,她慢两秒才说:“我晚上一般...”
想用减肥忽悠过去,话还没说完,张驰停车在路边,说:“这家店不错,我去打包一份?”
“不用,我晚上吃得少,再说外面的饭菜太油腻了。”
张驰没坚持,启动汽车,景宁才松了口气,就见他拿起手机,拨出个电话:“妈,家里的鸡汤还有吗?不要剩的...嗯,行,让阿姨再炒个青菜,酱牛肉切一点,少油,清淡,让司机送来。”
景宁听到张驰喊出“妈”的时候,瞬间凌乱,等他挂了电话,立马说:“真的不用,太麻烦你家人了。”
“没事,”张驰理所当然地说,“司机过来接小可,顺带的。”
小可倏地一下冲到前边俩座椅间:“我不回去,我还要学跳《小美人鱼》。”
“景宁姐姐脚受伤了,”张驰循循善诱,“你能让她跳舞吗?”
“唔~”语气低落。
“下次再来,好吗?”
小朋友挺乖,慢吞吞地说:“那好吧。”
回到家,小可赖在景宁家不肯走,献宝似的拆开巧克力让景宁尝尝,张驰便顺理成章地陪在这。
他站在茶几边,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明明是他自己的房子,自己选的装修,看的却很认真,像是在屋里找她的痕迹。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在后脚跟扯裤腿,张驰回头看到一团白绒绒的东西,头皮一炸,差点跳起来,还好他控制住了。
瞥了眼景宁,没注意到他,几步走到阳台,关上落地窗。
景宁含着块巧克力,听到响动,就见张驰倚着阳台,低头点燃一支烟,夜色下,气质清寒料峭。
收回目光时,看到扑腾着毛球的猫,她咬断巧克力,心想威风凛凛的张队长,不会是被一只小奶猫逼到阳台的吧。
张驰抽完一支烟,司机打电话说到门口了,走进客厅,猫被景宁抱着,团在她腿上,没乱跑。
他取来保温饭盒,放在茶几上,看向小可:“回家了。”
小朋友不情不愿,挪得非常慢。
张驰这一声倒是引起机车的注意,仰头冲他“喵~”了声。
张驰对上猫咪绿色玻璃珠似的眼睛,背脊一紧,手臂起了层鸡皮疙瘩,提着小朋友就走。
空气潮湿闷热起来,压抑的风刮过屋檐,像有人在楼顶尖利地哭,阳台的衣架啪啪碰响,厚重的乌云滚来,雷声一轰,雨点哗哗落下。
晚自习下课,少年跑进楼房,抖了抖校服上的雨水,一步迈三节楼梯,噌噌噌几下到五楼,熟练地从书包里摸出钥匙开门,推开门,“轰”的一声雷鸣,钥匙落在地上。
凉风从窗户涌进来,将各种混杂的臭味冲向刚打开的门,糊了他满脸,少年胃里腾起恶心。
闪电劈得客厅一亮,照清沙发上僵硬干枯的身体,他倒挂在沙发上,头顶在地上,闪电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死气沉沉的眼,像是死的,又好像盯着你看。
少年按亮灯,浑身紧绷,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触碰到一个东西,低头看去,是他养了五年的猫,以一个奇怪的姿势仰躺着,张着嘴,粉红舌头吐出半截,瞪圆了绿油油的眼睛。
它不过是只猫,兴奋挣扎暴血死去的时候,大概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喂它吃药丸。
一阵大风,猫全身的毛乱动,尾巴缓缓扫过来,少年浑身血液一涌,头皮炸开,反身冲出屋子,一弯腰,吐了。
“轰”的又是一声响雷,张驰惊醒,额头挂满大颗的汗珠,胸口窒闷难耐,他的脑子里还是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坐起身,点燃烟,静静抽完三支,才按亮灯,起身去洗澡。
第二天,景宁洗干净饭盒,站在张驰门前,将饭盒递给他的时候,看到他掌心那个圆形的伤疤变了颜色,好像有新的烫伤。
倪洁说他惊恐症发作的时候,会用烟头烫手,硬忍过去。
他的惊恐症不是早好了吗?如果是意外烫伤,这么巧,挑着一个地方烫?
“你的手怎么了?”
张驰看她时低垂着眼,几缕短发垂落,眉眼间的神色难得如此平顺,只是短暂一秒,短得景宁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见他懒懒一笑:“关心我?”
景宁:“......”
这个人最近很奇怪,性情莫名其妙变了,景宁现在跳《小美人鱼》的时候,情绪来了,还会失恋难过,不至于自恋到认为他喜欢自己。
“你不是有碘伏,借我用用。”
景宁更迷惑了,之前手上一点伤,得别人追着他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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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张驰准备下一站的赛车比赛,景宁准备《小美人鱼》的表演,时常回自己家住,忙起来两人一星期未必能碰到一面。
这天练车回来,大家坐在餐厅等吃饭,许熙阳站着点人数:“五张、六张、七张,阿捷你也有空吧?”
“有空,景宁的表演,没空挤时间也要去看。”
张驰在卫生间洗手,听到这一声,面色不动地走到餐厅,等着许熙阳问自己。
可是,上菜了,拿碗筷了,吃饱了,许熙阳连阿姨都问了,还没来问他。
张驰一下下点着桌面,指尖透出一点烦躁,混账东西,当他是死的吗?
吃完饭,大家打着哈欠往外走,准备回宿舍睡午觉。
“说真的,我还没去大剧院看过演出,“许熙凹了个小天鹅的姿势,“高雅。”
天鹅腿一收,绊到什么,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许熙阳怒瞪眼:“谁他妈...哎哟驰哥,怎么了?”
“什么演出。”
“哦,景宁的《小美人鱼》可以购票了,第一场表演在本市,她问我们几个人能去,送我们票呢。”
“嗯。”张驰看着他。
许熙阳直愣愣回视:“嗯?”
“嗯什么嗯?”
“不是你先嗯的?”
张驰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懒得绕弯,黑着脸直说:“算我一个。”
“啊?”许熙阳惊讶,“这种表演你不是最不耐烦吗?还有景宁,你说......”
张驰凉飕飕的眼锋刺过来,许熙阳话语一转,竖起一根食指:“我这就加一张票。”
张驰:“滚吧。”
许熙阳利落地滚了,一口气跑到楼下,茫然地回头望了眼,男人心海底针,还真是深不可测。
《小美人鱼》首演,motoFC车队全都来了,红色椅子坐一排,很有气势。
歌剧厅座无虚席,光线一打,墙体像起伏的波浪,很有设计感。
灯光暗下,交响乐起,帷幕缓缓拉开,张驰的目光锁在舞台中央,穿着水蓝色长裙的景宁。
他第一次看现场完整的芭蕾舞表演,不懂其中的艺术性,只是看着景宁柔软地舞动,看着小美人鱼情起情灭,化成泡沫,他的脑子里是那晚,景宁浑身湿透地站在泳池里,一双哭红的眼睛装满了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