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燕成帝并不将小小晋国放在眼里,但晋国确实帮他找到了女儿,出于大国风范,他也不会跟太上皇锱铢必较。
“晋元帝的好意,朕心领了。”
燕成帝抬眸看向太上皇,唇畔带着些温善的笑意:“晋元帝帮朕找到失散多年的至亲,朕感激不尽,愿将四年前攻下的晋国两座城池如数归还,再奉上八千战马,一万兵器盔甲以表心意。”
听到燕成帝提起那两座城池,司徒声眸色微沉,额间隐隐凸起一道道跃动的青筋。
四年前,就是因为燕国突然攻打晋国,短时间内连破晋国两城,而他父亲的寝室中又被搜出与燕国来往的书信,所以被太上皇扣上了叛国谋逆的罪名。
他知道他父亲不会叛国,哪怕他父亲知道了太上皇和司徒岚之间的关系,也决不可能叛国通敌,用晋国百姓和将士的鲜血性命,为太上皇的卑鄙无耻来买账。
如今燕成帝就在他面前,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为父亲洗清罪名,为那将军府枉死的百人讨一个公道。
但,那不是现在。
他必须再等一等,等刘袤救出林瑟瑟,等他确保林瑟瑟已经平安无虞。
一千四百多个日夜,他都硬生生的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刻片刻的时间。
就在司徒声失神之间,太上皇和燕成帝已达成共协,原本燕成帝不欲节外生枝,准备带着纯嫔立刻离开。
但耐不住太上皇多次挽留,希望他们能留上片刻,待认亲宴结束之后再行离开。
燕成帝看在纯嫔的面子上,也不好拒绝太上皇,只好应下这请求,与燕后和燕国太子一同入了座。
纯嫔顺利认亲,最开心的要数镇国公夫人了。
她原本还担心认亲宴会出什么差池,毕竟纯嫔长得一点都不像燕成帝和燕后,唯一能自证身份的便是那鸳鸯玉佩。
但凡燕成帝多一个心眼,与纯嫔滴血认亲,那么事情便都会败露。
谁料纯嫔的血,竟然奇迹般的和燕成帝的血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幕看的镇国公有些怀疑人生,甚至认为纯嫔本来就是燕国帝后的血脉,而林瑟瑟才是他的亲生子嗣。
不过镇国公夫人就没有这多余的担心,她无比确定纯嫔就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血脉,因为当初产婆掉包两个孩子这件事,就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
第82章 、八十二个皇后
掉包孩子的原因很简单——纯嫔不是镇国公的血脉。
她刚怀有身孕之时,国公府便有风言风语传出,说她肚子里的是野种。
她当时在国公府地位不稳,有江湖道士说她怀的是福星,还说这孩子乃是人中龙凤,能给她带来无尽的福气。
她以为肚子里的是男婴,虽然害怕这件事露馅,但她又想借着腹中子嗣站稳脚步,只好自导自演了一出掉包孩子的把戏。
那产婆是她花重金买通的,她先让产婆在城外,寻一个跟她产期相近,也能生男婴的孕妇。
而后在孕妇临产之前,她借口说要去寺庙上香,私下则服药将自己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为的就是能赶上与那孕妇一同产子。
她预想的很完美,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和那孕妇肚子里的都不是男孩,而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女孩。
原本她还准备等风头过去,再让产婆‘良心发现’将掉包孩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届时所有人都会同情她,而她只要哭一哭闹一闹,总能想法子将此事糊弄过去。
可她生的是女孩,也就没有必要再冒险做这种无用功了。
想起自己大费周折的折腾这么久,又在产婆身上耗费重金,她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是将林瑟瑟抱了回去。
可能是因为她生的是个女孩,那些风言风语很快就消失了——只要不是男婴,就根本没人在意。
但林瑟瑟是个美人坯子,越长大就出落的越发清秀动人。
镇国公很快就因为林瑟瑟太过美貌,而怀疑起了林瑟瑟的身世。
当滴血认亲之后,镇国公发现林瑟瑟不是他的血脉,随之大发雷霆,她只得让产婆说出掉包孩子的事情。
原本她想和镇国公一起去滴血认亲,只要她阻止镇国公和纯嫔认亲,用自己的血和纯嫔认亲就可以将此事糊弄过去。
但镇国公将她囚在房间里,自己一人连夜赶去村庄认亲。
她以为事情要露馅了,甚至都准备好投湖自尽了,可镇国公回来后却告诉她,那村子在半年前走过水,村妇一家都烧死在了火海里。
许是因为林瑟瑟和司徒家嫡长子,早在这之前便已经定下婚约的原因,镇国公只得将错就错,这一错就是十八年。
直到十八年后,纯嫔得高僧指点,孤身前来国公府与他们滴血认亲。
就在她又惊又怕时,却发现纯嫔的血不光能跟她融合,甚至还能和镇国公融合。
她突然想起那江湖道士的话,纯嫔果然是福星转世,连老天爷都眷顾纯嫔,所以才会发生这样的奇迹。
如今纯嫔成了燕国的长公主,而她身为纯嫔的生母,往后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总算是能扬眉吐气,再也不用受旁人的窝囊气了。
镇国公夫人向来处事低调,在宫中对太监和宫女也是客客气气。
但今日面对来送汤的宫女,她却一脸傲色,趾高气昂的扬起下巴:“放这里吧。”
见宫女小心翼翼的侍候她净手,她更是得意,连带着喝汤时都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这道汤叫西湖莼菜汤,乃是晋国江南一带的特色,味道清香鲜嫩,燕成帝也尝尝看……”
太上皇带笑的嗓音,被一道骤然响起的尖叫声打断。
众人循着那声音看去,却看到镇国公夫人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指着桌子上的汤碗:“手!汤里有手——”
别说是旁人没听懂她的意思了,就连镇国公也是一脸迷茫,镇国公夫人连爬带滚的掀翻了桌子:“拿走,快拿走……”
要说她那一声尖叫丢尽了镇国公的颜面,这掀桌子的举动就是对晋国皇室的大不敬。
镇国公铁黑着一张脸,正要让人将她拖下去,却看到那洒在地上的西湖莼菜汤里,咕噜噜的滚出一小节血淋淋的手指头。
不光是他看见了,前去收拾地面的宫女和太监,也都看见了。
镇国公脸色微变,上前拾起手指头:“这……”
众人的视线皆停留在镇国公掌间的手指头上,唯有司徒声瞳孔蓦地一紧,执起银匙搅动起面前的汤碗来。
他薄唇抿成一道线,似乎已经忘记了呼吸,只记得在心底一遍遍祈祷,不要有,汤里什么都不要有。
可不管他如何祈祷,他还是在自己的汤碗里,发现了一节血肉模糊的手指。
这是一节小拇指,指甲修的整齐圆润,指腹上布着薄薄的茧子,还有一道弯月状的伤疤。
这伤疤,是陆想喝醉了酒,拿着酒壶在他家房顶上跳贵妃醉酒,结果不慎踩滑摔了下去,被砸碎的酒壶碎片割伤了手。
当时小拇指止不住的流血,陆想以为自己手指头保不住了,在他面前哭的跟孙子似的,说没有手指头就娶不到媳妇了。
他因为这事嘲笑了陆想很久,即便过了好几年想起来,他也依旧觉得好笑。
可现在,他看着这节手指头,却有些笑不出来了。
陆想已经失踪数日,原本他还抱着一线希望,如今连陆想的断指都被送到他面前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司徒声攥住银匙的手指抖如糠筛,指尖因太过用力微微泛白,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突然抽空,连抬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的如此艰难。
他将那汤碗里的小拇指捞了出来,歪着脑袋看向司徒岚,眸底隐隐显出一抹猩红:“你们,杀了陆想?”
司徒岚眸色漆黑幽深,唇角依旧在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给你机会报仇。”
他捻起琉璃盏里的银刀,放在骨节削瘦的指间细细把玩,随着‘啷当’一声,那把银刀被扔在了司徒声面前:“杀了我。”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就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下一瞬,那银刀的刃面便抵在了司徒岚的颈间,刀刃紧紧贴着他的动脉,甚至连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司徒声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从齿间挤出来:“你以为我不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