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若你早一点相信我,应该会有一些不一样吧。
“对不起,我忘了你还伤着,”温烨抬眸看见温初月镜泊般宁静的眼眸中映出狼狈不堪的自己,匆忙放开他,深吸了几口气,理了理情绪,接着道,“温朗,知道我会折莲花的只有你,是你让季大人来找我的吧,你在背后协助季大人调查吗,可以告诉我查到什么了吗?”
温初月见温烨常折些小玩意儿哄他,以为他对谁都是这一套法子,也常常这么哄别人,倒是没想过自己这么特别,而季宵没刻意隐瞒,可能也是想把温烨拉拢过来,他们结盟的事一直好好隐瞒着没让任何人知道,就这么被温烨识破了,温初月脸色有点不好看,讥讽道:“告诉你?然后你转头报告给温乾?”
“温朗,”这回温烨没有慌张地辩驳,只是用少有的凝重嗓音唤了他一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那是我的亲生母亲,相信我这一次,或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温烨此时坚定又认真的模样和温初月记忆中那个常帮他出头的“好大哥”重合在一起,提醒着他第一次感受到兄弟情谊就是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他不擅长面对温烨,因为他到底无法对昔日守护过他一段时日的兄长彻底狠下心。
温初月沉默了良久,往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透过门上镂空的雕花看到一个小小的剪影,大概是阮慕阳靠在柱子上凝视着面前看不透的门,温初月几乎能想像到他此时的姿势和表情。
“我相信你,”温初月收回视线,神色终于缓和下来,换上惯有的浅淡笑容,“不过现在还没完全查清,还不方便告诉你,我保证,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全部真相。当然,你要是真的想帮忙,也有你发挥的余地。”
温烨立即应道:“好,你说怎么帮,无论多凶险我都会去做。”
“安心啦,一点都不凶险,不需要你这么热血,”温初月在黄韫家硬如磐石的床头架上靠了一小会儿,半个背都是麻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道,“我只想要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母亲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温家有没有很少人知道的秘密,还有温乾有没有怪异的行为,我来温府之前的就不用说了,重点回忆一下你母亲健在的时候。”
闻言,温烨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在温初月期待的眼神中小声回道:“说起来,母亲作古十几年了,我连她的样貌都不太记得清,你来府上之前温家好像也没什么秘密,父亲的怪异也是你来温家之后的事……”
温初月皱了皱眉,“啧”了一声,道:“我忘了她死的时候你才几岁了,那你怎么记得你母亲贴身丫鬟的事情?”
“哦,那是阿菊姐姐,我和二弟小时候都很亲近她,就是她帮母亲配药调理身体,可母亲亡故后她就被辞退了,二弟还发了一通脾气呢,也就从那以后不爱亲近人也不爱说话了——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温初月不耐烦地掀了他一眼,示意他有话赶紧说。
温烨接着道:“这件事倒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我不是母亲第一个孩子,听阿菊姐姐说,在我之前母亲还生过一个女儿,只可惜生下来是个死胎,父亲怕母亲难过,没让母亲看一眼就火葬了,知道这事的下人也被下了封口令,那之后母亲一直很消沉,直到后来有了我。阿菊姐姐本来也不想说的,是二弟在母亲房里发现了一块婴儿的小玉牌拿去追问,她才偷偷告诉我们的。那玉牌是母亲给姐姐准备的,上面刻了为她取的名字,母亲一直把玉牌藏在抽屉里。”
“名字?玉牌上刻了什么字?”
“玉牌上有两个字,其中一个字我那时还不认识,另一个字是‘宏’。”温烨拉过温初月的手,在他掌心一笔一画写了个‘宏’字。
温初月虽然也说不上这线索有没有用,还是一脸高深地收下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温烨也没想起点新的东西,见温初月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顾虑他带着伤不宜太过劳神,嘱咐了几句就出去了。
温烨一推开门,视线就触不及防和等在门外的阮慕阳撞了一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见阮慕阳要进去,忙道:“他困了,让他早点休息吧。”
阮慕阳头也没回:“我知道,他睡觉不老实,我帮他掖好被子。”
温烨走出一截才反应过来,喃喃自语道:“他怎知初月睡觉不老实?我都不知道……”
他这话刚好被闻讯出来送客的黄韫听到,脸上客气的笑容挂不住了——那主仆俩到底有多没常识,一点也不知道遮掩,非要昭告天下人他们睡过吗?
阮慕阳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那人和温烨说得不太一样,捧着莲子羹悠闲地吃着,一点儿也看不出哪儿困——他躺了一天一夜才醒,都快把阮慕阳急哭了,当然不困了。
倒是阮慕阳,眼也不眨地守着他,精神一直紧绷,又在门外吹了许久凉风,一进到暖和的内室,就有点顶不住了,忙在腿上掐了一把,强打起精神准备再和他耗一会儿,毕竟还没问清楚他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温初月更甚,看长得毫无特点的温烨看久了,忽然看见眉清目朗的阮慕阳,觉得心情格外舒畅,他一点儿不想考虑错综复杂的案子,只想脑子放空欣赏一会儿“美色”,于是把手里的莲子羹往阮慕阳面前一送,面无表情道:“我手伤了,端着累,喂我。”
所以手伤究竟能不能自己吃饭这事儿完全取决于对面是谁。
阮慕阳当然不会介意他无理的要求,不仅不介意,反而心怀感激,他倒希望温初月能再任性一点,再多向他撒撒娇,自己对温初月而言是独一无二的这种优越感让他无比受用,若是温初月不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已经足够了,他知道了那道狰狞的伤疤的来历,知晓他恐惧的根源,而且那根源不过是个已逝之人,总能被活人的温暖治愈。
“喂,你这样笑好恶心,喂别人吃东西有什么开心吗?”阮慕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直看着温初月傻笑,一小会儿温初月还觉得没啥,可时间长了,浑身都别扭起来,凤栖楼的莲子羹也不香了,终于忍不住吼了这么一句。
阮慕阳驴唇不对马嘴地回道:“初月,你真可爱。”
温初月刚吃到嘴里的一颗莲子险些喷到他脸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阮慕阳忙放下羹汤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温初月终于平静下来了,阮慕阳又补了一句:“初月,你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
温初月指了指温烨方才端进来的一小碟点心,冷脸道:“把那个拿过来。”
阮慕阳依言将小碟递到温初月面前,温初月无比迅捷地捻起一块蛋黄酥塞到阮慕阳嘴里,用粘了酥皮渣的指头在阮慕阳衣服上蹭了蹭,扬眉道:“你也很可爱,尤其是这样委屈巴巴地看着我的时候,要是再加点眼泪就更可爱了。”
阮慕阳很确定自己并没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也不知道那人拿自己的脸在臆想些什么,几口吃掉了蛋黄酥,被狠狠腻了一把,囫囵咽了下去,擦了擦嘴,道:“师父都不准我吃这些东西的……”
“你说了三句话,三句我都不爱听,你还是别说话了。”温初月白了他一眼,从小碟中抓起一把椒盐小黄豆,扔到嘴里嚼得“嘎嘣嘎嘣”响。
阮慕阳果然不敢说话了,坐在床前的榻板上,一手拿着碟子,一手拿着手绢,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热茶,安心伺候自家主子吃点心。
温初月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了碟中的点心,拿手绢擦了擦嘴,捧着热茶喝了两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哀声道:“黄韫这死老头家里的床是用大理石做的吗?硌死我了,我要回家。”
阮慕阳为难地看着他。
“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阮慕阳这回是真的委屈:“不是你让我别说话的吗?”
“我让你死你就真的去——”温初月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阮慕阳可能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及时收住了嘴,摆手道:“哎,算了,坐着好累,你还是扶我躺下吧。”
这人要么不醒,一醒来就折腾人,好不容易消停下来躺下了,阮慕阳的机会总算来了,撑着脑袋靠在床边,看着温初月柔声道:“初月,这次你身上新添了三十二道伤痕,二十五道很浅的,长度都没超过一寸,五道相对长一点的,还有两道又深又长的,一道在后腰,一道在右小腿,可以告诉我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