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阳憋气憋得满脸通红,一点也没跟上自家主人突变的节奏,下意识就开口道歉:“对不起,主人,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不大习惯……”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温初月脸上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终于绕过弯来,正色道:“主人,莫要开这种玩笑了。”
“玩笑?”温初月笑意更深,再一次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可从来不开这种玩笑,慕阳,你知道你在用怎样的眼神看着我吗?”
阮慕阳的心倏然沉了下去——完了,他都知道了。
他有多么不想这一刻的到来,此时胸中就有多么躁动不安。
“你明明说我是你唯一信奉的神明,眼中却没有任何虔诚,”温初月的手从他的脖颈绕到头顶,拉开他的发带,如小蛇一般顺着他散开的墨发游移而下,“我啊,因为这张充满欺诈性的脸,从小就很习惯你现在的这种眼神,形同诅咒,接近我的大多数人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温初月一手撑在池沿上,竟然直接从浴池中站了起来,他用指尖挑起阮慕阳的下巴,轻蔑地笑道:“用这种渴望着什么的眼神看着我,真是恶心至极。”
“主人……”阮慕阳脑中嗡嗡作响,温初月讲了什么不太听得清,只潜意识里知道必须要快些冷静下来,将指甲狠狠地嵌进肉中,依靠这痛感艰难地维系理智。
温初月自然没放过他这点小动作,一把抓起他的手臂,在他手指上渗出鲜血的伤口上轻轻舔了一下,而后欺身上前,自后颈抓住他的头发,双唇紧贴在他耳垂,轻声道:“怎么,不想试试渎神的快感吗?”
——爆发,失控,然后余生都在深重的苦痛中徘徊,为我献上至高无上的愉悦吧。
半梦半醒间缭绕在身侧的香味再次充斥鼻尖,那人的蛊惑的声线和湿暖的鼻息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胸中洪水般涌出的躁动终于满溢了,带着席卷一切的汹涌气势泛滥了。
阮慕阳一把将眼前人揽入怀中,伸手抚上他还没干透的白发,狠狠咬住近在咫尺的唇。
出乎意料的是,唇齿纠缠间淡淡的血腥味竟然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循着这点理智,回想起了方才那人冰冷破碎的话语,阮慕阳扶着温初月坐直,长长吐出几口浊气,将破堤而出的洪水猛兽尽数关回堤防,还在上面加了封盖和锁链。
于是阮慕阳就在温初月不着寸缕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情况下,很自然地拿过一旁的毛巾,继续替他擦起了头发,平静道:“不,主人,这不是渎神,您是一个有血有肉鲜活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是我不该把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强加在您身上。”
“哈?你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你确定要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个?”温初月不耐烦地往他腹下踹了一脚,挑衅道:“还是说,你那玩意儿有什么隐疾?”
从前温文尔雅的慵懒主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个张牙舞爪的蛇蝎美人,阮慕阳却没表现得多惊讶,不躲不闪受了他这一脚,仍旧不疾不徐地替温初月擦着头发。
温初月从那一脚上感受到自己的臆测纯属胡说八道,悻悻地缩回脚,觑了一眼他那一如往常波澜不惊的脸,兴致顿时失了一大半,扭过头不再看他。
阮慕阳没太在意温初月冷漠的态度,拾起方才的话头:“所以啊,您也有别扭的地方,隐忍的地方,不想告诉任何人的过去,不想做却非要逼自己做的事……您的每一个细节我明明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您作为‘人’的可爱之处,我却愚昧地将您奉为神明。”
说着,像从前一样将他打横抱在怀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喂,你要抱我去哪儿?你没看见我自己可以走吗?”温初月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出来。
“主人,别乱动,我不想弄疼你,”阮慕阳紧了紧手臂,低头在他额角落下一吻,柔声道,“地上太凉了,我们去床上。”
温初月冷嗤一声:“别再假惺惺地叫我主人了,说来说去,不还是要抱我——看到我站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你果然已经知道我的事了吧。”
“是的,主人,师父他很早就派人调查你的底细,前几日那人回来复命了,师父觉得有必要让我知情,就让我看了卷宗。”
“哦?这么说梁皓也知道我的事了?”
“知道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梁皓派人调查温初月还是他想招揽阮慕阳进龙武营那会儿,他并不是想挖掘什么,只是想了解阮慕阳心心念念的主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谁曾想他查到的结果完全超乎了想象。
卷宗的内容自温乾领着温初月进温家门起,记载了他幼年起在温府被温乾□□,被刘氏母子变着花样折磨,被府上的下人诋毁成“祸星”、“妖狐”的经历,梁皓看到这一部分时,流淌在骨血中的正义感彻底激发了,差点没直接提着刀去找温乾,直到他看到后半部分——
后半部分详细记载了他双腿残废的经过,在温乾的安排下独自移至别院养伤,温家给他送去了好几个侍从,却被他用残忍的手段折磨,都没能待长久,甚至有几人都不知是死是活。梁皓的亲信找到了一个曾侍奉过温初月的男人,那人没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脸上没几块好的皮肉,隐约能看到被什么动物撕咬的齿痕,整天疯疯癫癫的,用一条胳膊一条腿艰难地爬着乞食,梁皓的亲信用了几个肉包子和他建立了信任关系,可刚提了一个“温”字,那人就肉包子也不要了,用残肢拼命地爬行,像是在躲什么恐怖狰狞的恶鬼。
梁皓听到这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阴沉着脸把阮慕阳叫了过来。
原来这世上真有外表美如冠玉,内里却完全腐坏的人,梁皓平生所见反差最大的也不过是些尸位素餐的伪君子,还从未见过像温初月这样极端的人,一时也没了对策,只知道那个人复杂,危险,善于玩弄人心,绝不能让阮慕阳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阮慕阳看完之后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握着前半卷的手有点抖,却很快就平复了。
“师父,主人的事,可以替我保密吗?”
梁皓点了点头:“我本来也没打算宣扬,你打算——喂,我话还没说完,你要去哪儿?”
梁皓话才说到一半,阮慕阳扭头就要走,情急之下他只好使出手抓住阮慕阳的手臂,事发突然,他没能控制好力道,几乎是使出了全力的,可梁皓往回扯了一下却没把阮慕阳扯回来。
“夜深了,主人在门口等太久,会着凉的。”
“你疯了吗?看了这些之后竟然还承认他是你的主人,还要回到他身边?”梁皓暴怒而起,揪起阮慕阳的衣领咆哮道,“你搞清楚,他可不是什么儒雅俊逸的谦谦君子,而是杀人诛心的恶鬼!是恶鬼啊,他会把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你到底明不明白?”
阮慕阳淡然道:“师父,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主人,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如果说是恶鬼的话,我身上正好也有一只,还挺相称的。”
“你……”梁皓看着他风轻云淡的脸气不打一出来,一把将人扔开。他不明白阮慕阳那主人除了皮相之外哪里好了,竟然让他倾心如斯,甚至在自己面前自揭伤疤。
“师父,徒儿从未如此正好地求过您,”阮慕阳理了理被梁皓扯乱的衣襟,一甩下摆,竟然在他面前跪下了,“我与主人的事,就让我自己来解决吧。我保证,不会让主人伤到我的。”说着,郑重地向梁皓磕了个头。
梁皓多年混迹军中,鲜被人行如此大礼,还是自己向来顺心的乖徒儿,除了妥协毫无办法,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谢师父。”
阮慕阳说完就一阵风似的刮没影了,只留一个心烦意乱的梁皓在营帐中踱来踱去,他总算能理解天下当爹的苦楚了,儿大不由爹啊……
第62章 从此不敢看观音
抱着温初月回房的空档,阮慕阳把梁皓调查到的结果简要说了一遍。当然,温乾那部分一句话就带过去了,他怕说多了自己也会像梁皓一样控制不住——温初月刚进温府的时候,才只有十一岁,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魔才会对一个幼小的孩童伸出魔爪?他胸膛里跳动的到底是怎样一颗扭曲而丑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