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拿着烟杆往西面指,“半个时辰前看见他了,往西山上去了。”
沈呈锦连连道谢,老汉乐呵呵说不妨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大致去向,沈呈锦和青湛便一路朝西山而去。
西山是她和沐染一起采药的地方,她去的次数不算多,但当初因为要找躲避的地方,故而刻意记住了上山的路线,对山上的环境还算了解。
青湛原本是护在她身后,到了山腰处,她正要开口唤人,他忽然止住她的动作,屏息凝神片刻,牵着她朝林子中走去。
两人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一处山崖,崖边立着一个白衣人,身形颀长挺拔,像是贬谪凡间孑然独立的仙人,肃肃风清却又苍然萧瑟。
沈呈锦不敢靠近,甚至不敢高声唤他,生怕惊扰,心中慌张不已。
他离崖边太近了,再跨一步便要摔下去。
背对着他们的白衣人似乎有所察觉,慢慢转过身来,沈呈锦看着他离悬崖仅剩半步的脚,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沐大哥,你先过来。”
崖边的人对她微微一笑,依旧温柔如春风化雨,沈呈锦脊背发凉,呼吸都快要停了,直到那人慢慢抬步向她走来,一颗心才猛地下坠,腿脚有些虚软,禁不住长呼一口气,等人走近了依旧后怕不已。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要跳下去。
沐染看着面前的两人,沈呈锦还一脸心有余悸,青湛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一贯的漠然冷肃,只是他刚才转身时,明显看到了他蓄势的动作,倘若他真的跳下去,这个黑衣青年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救下他。
“你以为我要轻生吗?”他问道,声音依旧温润,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呈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和他对视。
“我不会的。”
即便知道那个姑娘彻底的离开了人世,他也不会轻生,甚至不会就此一蹶不振颓靡消沉。
他知道没有她,他该怎样生活,怎样面对这个世界。
那个他曾捧在手心放在心尖暗自呵护的姑娘,在无望中独自死在荒芜的山林,倘若沈呈锦不说,世上无人知晓。
如果他不曾犹豫自己的情感,如果他依着诺言陪着她,一切都不会发生,她是想要见他,才会轻易被人骗去了却缘寺。
却缘,却缘,注定了却一切尘缘,那是被他的优柔怯懦斩断的,像是昔年他赠给她的白玉梨花簪,玉断魂消,缘尽于此。
他面色依旧温和,只那眼中的流转的光华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片灰败黯淡,不负生机。
沐染先他们一步离开,沈呈锦和青湛远远跟在他身后。
他还是那个风骨如玉的谦谦君子,不会有太多人发现那心底的哀恸与死灰。
……
沈呈锦和青湛一起离开了,沐染同沐川将两人送出谷,看着二人共乘一骑顺着官道远去,他终究勾了勾嘴角。
沐川红着眼,回谷的一路都憋着没有说话,他甚至都想好要改口叫沈呈锦师娘了,为什么会半路杀出来个冷冰冰的木头桩子,把人从他师傅身边抢走?
沐染看他似乎闹了别扭,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边上的少年眼眶更红了,师公岳思很早就丢下他师傅不见踪影,师傅的师妹岳千池又是个闲不住的,一个月也不回谷一次,原以为沈呈锦会一直陪着自己师傅,或许他们还会成亲,可是现在她也跟别的男人走了。
沐川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傅其实很孤独,他身边本就没有几个人,现在又都离开了,瘪了几下嘴,他闷闷道:“师傅,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沐染笑笑不置可否,领着他一路回了驻尘谷。
……
官道上,青湛环抱着身前的姑娘,没有策马扬鞭,只是不疾不徐的走着。
沈呈锦偏着头,忍不住问:“你真的叛逃渠门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法回答。
也许算是叛逃吧。
没有听到声音,沈呈锦也不生气,只微微蹙眉接着问:“渠门的人,有没有追杀你?”
“没有。”青年答道。
沈呈锦不解,当时苏风奉了门主之命送她离开渠门,甚至威胁她不要再见青湛,如今外界传言他叛逃了,那些人怎么会放过他?
想来想去,倒是只能想到许是霍云帮了忙。
青湛将怀里的人又纳近了几分,歪头看见她还蹙着眉头,忍不住伸手给她抚平,低道:“不会有事。”
至少他不会让她和她身边的人有事。
沈呈锦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这种安慰的话,他一贯性子冷漠不喜多言,又加之对感情迟钝木讷,哪里会像今日这样温柔熨帖。
她觉得新鲜,眼睛一亮,开口就是半带撒娇的语气,“那你会保护我吗?”
“嗯。”青年的声音带着鼻音。
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沈呈锦脸色变得小心翼翼,“我留的那封信,你看到了吗?”
“嗯。”身后的人点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倒是叫她一时间弄不清他的态度,那封信的措辞,其实是很过分的,毕竟当时苏风要她叫青湛死心。
她亦是没想到,青湛会这么快追过来,也没料到身上的往生蛊竟轻易解了,她甚至预料他会恨自己,哪怕有一天被他找到,他也不当会有很好的态度。
可是他既然已经看了,为什么没有生她的气,甚至什么都没有问她,没有问她为什么留那样的信,为什么悄悄给他下迷药,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
她这边又开始迷惑苦恼,额前忽然传来一股温软,抬眼才发现,青湛竟然扭着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慢慢下移,因着两人还一前一后坐在马上,他只亲到了她的嘴角,不禁轻轻舔了一下。
沈呈锦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身后的青年明显没有要停的意思,伸手紧搂着她抱起来。
身体一瞬间腾空,又安稳坐在马上,沈呈锦回过神来,已经侧卧在了青年怀里。
他一手握缰绳,一手紧紧拥着她,低着头吻上她的唇,墨发垂到脸侧,搔得有些痒。
青天白日又是在官道上,不知道会不会碰到什么过路的人,沈呈锦耳后红了一片,羞赧着去推他,青年坐在马上纹丝不动,低着头认真的亲吻。
不同与往日,他这次的吻极是温柔,过去像是狂风暴雨般凌乱不息,眼下却如蒙蒙细雨,绵密缱绻。
沈呈锦原本还有些推拒,没多久就被他亲的晕晕乎乎,身体都软了下来,好在有他伸手搂着,不然都要从马上摔下来。
临近晌午,两人来到一座小城,一路上青年抱着她亲了好几次,每次都没有被人撞见。沈呈锦想起早上他在山上拉着自己找沐染的事情,很轻易就找到了。
他定然是有类似听声辨位的能力,来人有一定的距离时,他便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到了城门口,青湛翻身下马,本欲牵着马进城,上面的姑娘却叫停了他,“我要下来。”
虽然一直窝在他怀里不怎么颠簸,但坐了一路还是有些不舒服。
沈呈锦这边正要翻身下来,青年已经近前挟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城门口的人不算少,他们这样的动作有些明显,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沈呈锦又闹红了脸,站定后从包袱里掏出面纱给自己带上。
这一路上他虽吻得轻柔,可次数多,她的唇还是有些红肿了。
好在城中也有别的女子以轻纱遮面,她这样子也不算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岳千池在夜麓山庄提起过,沐染最爱用荼靡花酿酒。
然,花开荼靡,终究是殇。
☆、他说的家
渠门,山顶别院。
一片花圃之中,霍谨负手而立,他边上的红衣男子皱着眉头,明显脸色不好。
两人似乎较劲一般,许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霍谨扭头看着他,叹声开口:“你是在怨恨我吗?”
霍云没有说话,直勾勾盯着他,霍谨又道:“你当渠门是什么地方?一个外人留在渠门多日,我只是让苏风送人离开,留她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已经与你说了,她为何回来渠门。”霍云的神情少见的倔强。
“所以奴四叛逃,我没有派人追杀他,你要知道,这已经坏了渠门的规矩,若不是看在那姑娘给你送来川罗的份上,他不可能活着离开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