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染也没拦着她,目光在霍云和夜寒月身上停留片刻,才向沈呈锦和青湛道:“晚些时候到厅堂来,有些事情需要谈一谈。”
沈呈锦颔首,瞧着青湛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拉着他向几人告辞,穿过院子回了房间。
……
别院不远处的树林中,岳千池看着岳宁风走远的背影,不由挠挠头,脸上满是疑惑。
她本来与夜寒月一块来的,没等到沈呈锦出现,便被岳宁风单独叫到了别院不远处的树林之中,知晓她是沈呈锦的母亲,她也没多想,便跟着来了。
小半个时辰,岳宁风问了她许多问题,关于夜寒月,关于沐染,还有她师傅岳思,甚至还问及她小时候的事情。
岳千池百思不得其解,她向自己问夜寒月,许是因为青湛的事情,可是问及她的师傅和她的身世,又是为什么?
想也想不通,只当岳宁风是心中好奇,岳千池晃晃脑袋,提步离开树林。
别院门口,岳宁风驻足片刻,皱着眉头,手中的长剑攥紧,极低地轻喃一声,“岳思……”
她抬头,眉间的郁气散去,叹了一口气,上前将大门推开走了进去。
前尘往事,已被时间风霜抹平了棱角,她早也不再芥蒂,若真是他,总还要见上一面,有许多事,她得一一亲自问清楚。
……
晚饭过后,沈呈锦和青湛依约来到厅堂之中,门边的童朝倚墙而立,怀里抱着长剑,见两人过来,便伸手将门推开,示意两人进去。
沈呈锦看她这情态,估计是被霍云安排来守门的,颔首之后边牵着青湛的手进了屋。
门房又被童朝关了起来,厅中的圆桌边,岳宁风,霍云,沐染,夜寒月,包括岳千池都在。
这阵仗颇有几分正式,沈呈锦打起精神,与青湛一道挨着岳宁风坐下。
霍云将本放在他边上的蝉翼剑推至圆桌中间,看向夜寒月,“夜庄主既然肯来,今日大家也都在场,那便将话说清楚。”
他接着转眸看向青湛,不似过去那般嬉笑慵懒的模样,神情严肃,“木头,你可曾刺杀过夜庄主的叔父。”
青湛平静与他对视,“不曾。”
霍云收回视线,“我查了渠门珣阁的名册,数月之前,确实有人出钱要请门中杀手接一桩夜麓山庄的买卖,只是那一桩由前任阁主简列经手,并未送玗阁核查,最后不了了之,看日期,那时正好锦丫头也在门中,青湛不曾离开过渠门。”
当然,夜烬启也不是那时候出的事。
正认真听着他分析,沈呈锦忽然想起了什么,插口道:“我在竹林院时,简列曾亲自来找青湛,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只是他没接。”
霍云与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接着问:“丫头,你可以告诉大家,你为什么离开渠门吗?”
这问题似乎与夜家的事情无关,但也因为沈呈锦离开渠门,青湛才会叛逃,而夜烬启正是在青湛叛逃渠门之后出的事。
往生蛊的事,除了沐染,在场的都不清楚,就连岳宁风,沈呈锦都没敢与她言明,只说自己受门中人威胁才不得已下山。
霍云当时忙于料理珣琪两阁,还要处理青湛突然叛逃的事宜,实在没精力注意沈呈锦为何突然离开,苏风更不可能告诉他原因,是以当时他只以为沈呈锦是受了什么威胁惊吓,才不得不离开。
但在那之后,他发现沈呈锦离开渠门并没有直接回京,反而漫无目地躲躲藏藏。再见面时,恰好青湛受了重伤,他自己也因传功有走火入魔的倾向,倒忘了要去问,等想起来时,青湛也苏醒了,两人又形影不离,不想这伤得快成废人的木头再受刺激,他一直没开口。
如今,所探查的事情已经超出预料,他需要部分真相。
沈呈锦袖下的拳头攥紧又松开,她不想说的,不想让青湛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何必再平添伤痛。
可是看霍云的神色,才忽然想到,那往生蛊,一开始是简列要她拿着对付青湛的,可,为什么要用这么复杂的东西,难道逼她下毒不会更方便?
压下心中渐渐升起的疑惑,她将经过事无巨细讲了一遍,从简列派人冒充童朝将她骗走,到她意外解了往生蛊又遇见沐染。
众人等着她讲完,全都默然不语,岳宁风眼睛都红了,在沈呈锦的安抚之下才勉强稳住心神。
简列身死,青湛在发现沈呈锦不见的第一时间便将渠门翻了个顶朝天,不见踪迹之后便下山找寻,一路追至驻尘谷,确实也不知往生蛊的事情,眼下听她提起,心脏一阵阵紧缩。
袖下的手被握得有些疼,沈呈锦转眸,恰好看见青湛望着她的神情,很平静,却像压抑着疾风山雨,随时要被冲垮击塌,目光一错不错,快要碎裂一般,漫涌出丝缕不绝的痛色,将冰棱覆盖。
沈呈锦反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柔,“都过去了,我现在好好的呢。”
青湛抿着唇,终是一言不发,垂眸看着两人在桌下交握的手,很好地遮挡了眼中的情绪。
厅中静了片刻,霍云忽然问道:“丫头,你方才口中的宁兀语,是什么人?”
沈呈锦便将很早之前她错以为宁兀语是采花贼将他卖掉,正好用卖来的钱救白弥月的事情说了一遍。
霍云:“……”
她果然做出了卖人的事情。
沈呈锦还要解释自己并非有意,霍云给了她一个“我了解”的眼神,止住了她的话。
往生蛊是简列威胁沈呈锦对付青湛用的,威胁不成之后又下到沈呈锦身上,乍看没什么问题,但细想实在有些说不通。往生蛊虫很难养成,又暂时不致命,依着简列暴虐的性子,不像是会用这种麻烦东西对付青湛的人,蛊虫定然是别人给他的。
沈呈锦离开渠门之后与宁兀语相处了两三日,之后蛊毒便莫名其妙解了,不得不让人怀疑那蛊是宁兀语解的。
但,连沐染没把握解开的蛊毒,宁兀语又为何会解?又为何会帮沈呈锦解?两人分明还要一桩被卖南风馆的仇怨。
霍云想不通,索性便暂时不再去想。
剩下几人的心思都很微妙,只有岳千池看着沈呈锦,眼睛亮起星星,“阿锦,你好厉害,居然能捉到采花贼。”
沈呈锦:“……”
众人:“……”
霍云禁不住笑了一声,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这宁兀语,怕不是个采花贼那么简单。”
除了岳千池还没反应过来,其余的几人心中都多少有了猜测。
霍云这时将目光落到圆桌的蝉翼剑上,“这配剑乃是渠门开派之人公孙伊的兵器,前门主死后落到木头手中,只是早在之前,便被木头弄丢了。”
夜烬启的致命之处,便是被这薄如蝉翼的佩剑所伤。
他话音刚落,众人便将目光放到夜寒月身上,见他一言不发,沈呈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道:“这剑我不曾见青湛用过,当初我在硕城附近遇到他,他身上只有一把匕首。”
说着,她将青湛刚送她不久的玄青色匕首拿出来,放到桌上,“当初我不知他是善是恶,所以偷拿了他身上唯一的兵器,后来又被他取了回去。”
将匕首翻了个面推至夜寒月眼前,点了点刀鞘上的繁体字,她接着道:“我之所以唤他作青湛,只因为一开始以为这上面刻的是他的名字。”
玄青色刀鞘上确实刻着“青湛”二字,夜寒月静静看着,依旧没说话。
沈呈锦便又将匕首收了回去,她已经解释过了,信不信由他。
知道他尚有疑虑,霍云在沈呈锦收回匕首之后补充说:“匕首是我送与木头的,当时蝉翼剑丢失,我暂时寻不到合适的佩剑,便顺手赠了这把匕首给他。”
夜寒月望着桌上的蝉翼剑,拧眉问:“那这佩剑如今又缘何在此?”
这边,岳宁风即刻将当日他们救青湛离开夜麓山庄,遭遇刺杀的事情说了一遍,蝉翼剑便是当时带着面具的黑袍刺客不小心丢下的。
岳宁风和霍云都觉得那些人的刺杀很不正常,夜寒月自然也怀疑,这分明是有人想要证明青湛的清白,而且非常的刻意。
但,在沈呈锦拿出玄青色匕首的那一刻,夜寒月已经不再怀疑青湛了。
他们有没有遇到刺杀,青湛在此之前有没有丢失蝉翼剑,只要用心,是可以查到的,只是他之前与那刺杀之人交手,清楚看到他手上的伤疤,与青湛的一模一样,让他心中生出了偏颇武断,根本不曾想过细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