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带着假发……”
是很轻快的调子,只是车里沉默得没有人说话。
疾驰而过的灯光于车中明晦不定,叫她的目光终究游移到方向盘上。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男生蜕变成了男人,仍是修长的手指,再往上是结实的小臂。
男人的精瘦带了肌肉恰到好处的线条,不再是少年那般略显单薄的模样。
再往上,宁亦遥却是不敢再看。
原来,她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住在哪里。”
分明问句,却毫无语气。
宁亦遥大梦初醒般:“不用,路边……”
“好。”
这一声好接得陡然,竟是带了破釜沉舟的怒气。
男人的手突然一转,带得宁亦遥跟着一个倾斜,车子便就向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王希和?!”宁亦遥转头去看,男人的眼只瞧着前方,嘴唇紧抿,根本没有要与她说话的意思。
“……”她终于是闭了嘴。
这是一处别墅区,离城很远,远到宁亦遥好些次都想要再开口,却在撞上他生硬的侧脸后偃旗息鼓。
车熄了火,王希和先下的车,很明显,他并不打算再继续。
宁亦遥跟着推门下去,这是房子自带的地面车库。
男人绕过车头,并没有给她问询的机会,手腕被他箍得生疼,竟是直接被拉进了雨中。
从车库到门口,不远。
却足以让两人淋得透湿。
宁亦遥没有反抗,只任他这般错了半身拉着,瞧着他背影,竟只剩贪婪。
那些无数个逼迫自己睡去的凌晨,都仿佛是一场又一场的徒劳无功。
没有人知道她的思念。
那是她害过最久的病。
可她终于还是醒了。
沉重的大门被啪嗒关上,黑暗里男人逼近的威压叫她心慌。
“你想走?”有雨水从他发间落下,点在她颤抖的唇上,王希和的声音第一次这般侵略,甚至带了讥讽,“刚刚让你上车的时候怎么没跑?就这么轻易跟陌生人跑了,现在才知道危险吗?”
“哦,我连陌生人都不算。”男人呵了一声,“我是在黑名单的人。”
心酸涩得要喘不过气来,宁亦遥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王希和点头,“很好,原来你还会说话。”
他还没有放开手,她挣扎了几下,被他拉得更近了些。
“王希和,对不起。”
她说对不起,她的头低得厉害,只用啜泣般的声音这样对他说。
对不起。
似是求饶。
王希和低头看她,黑暗里他竟是连那双眼都瞧不见。
不知道这是女人的虚情假意,还是委曲求全。
“你以为我带你来做什么?”
玄关的灯被啪得一声拍开。
宁亦遥终于被他放开来,那声音带着的,多的是自厌:“我还没恶心到要用身体逼迫你。”
巨大的水流冲刷着暴雨带来的凉气。
宁亦遥站在那里,热气弥漫整个卫生间,她终于是蹲下身去。
怎么会不心痛,痛得快要死了。
可是成年人的世界,又怎么能够允许这样的矫情。
重新走出去的时候,王希和已经穿了睡衣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她宽大的T恤上,复又别过眼去:“坐。”
“你有伞吗?”宁亦遥小心问道。
倒酒的手几不可见的一抖。
“宁亦遥,陪我过个生日,就这么难吗?”
☆、第十五章 疯魔
宁亦遥想过无数次会用什么样子的方式再见面,如何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一个沉默地给自己倒酒,一个坐在对面,穿着对方的T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王希和饮下第三杯红酒的时候,宁亦遥终于也跟着端起面前的酒杯,男人眯眼看她,并没有说话。
“祝你生日快乐。”宁亦遥对他轻轻晃了晃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王希和没有喝,只是看着她:“所以,喝完要走了吗?”
他敏锐得遍身是刺,誓要将她扎伤才算是了结。宁亦遥怎么会不懂。
如果说学生时代的那经年持久的暗恋里,他是谦谦公子,又或者是闪耀的星辰,那么在一起的年岁里,他终究变成与自己一般的兽。
她想起那一年的语文阅读,他们都成了彼此梦的狼牙,外表风轻云淡的孤狼,终究是会露出最尖利的獠牙,不允许自己的猎物脱离掌控。
一旦失措,张牙舞爪,却用最坚实的毛皮狠狠包裹,企图将抹鸩的利爪先刺痛自己,再伤敌五十。
宁亦遥努力控制着面部的表情,稳稳放下了酒杯,低头瞧见指尖上一点残留的指甲油,斑驳得很是可怖。
男人凝视面前的人,希冀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一点什么,但是徒劳。
她很真诚地对他说:“你就当是我懦弱吧,现在的我,没有办法再站在你身边了。我还没有找到能够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的身份。”
宁亦遥终于迎着他的目光,莞尔:“王希和,你以为我每一次仰望你,不会累吗?”
“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人,我早就说过,我很自私的,或许我可以陪你走过低谷,可是你的喜悦,我却无力分享。”
“因为——王希和,我不能允许自己与你的不平等。”
她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仿佛带着必胜的王冠。
她那么明白自己与她的相似,那种骨子里的卑微与失落,从来都能轻易被挑起。
所以她从开口那一刻便就知道,他没有责备的立场。
许是那眼神里的势在必得终究伤人,王希和冷冷笑了一声,突然站了起来。
宁亦遥被轻易拢在他的身影中,往后挪去,下一刻,男人的手却已经按在了她肩头。
背部撞在了沙发的软背上,无路可退。
“王希和。”她扬起头来,“你没有听懂吗?”
“听懂了。”王希和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住,不叫她别过视线,“可你高估了我的人品。”
“王希和!”
“嗯。”男人的手指摩挲在她脸上,流连不去,“那么,你觉得怎么站在我身边才是平等的?”
宁亦遥拧起眉头。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不平等,”王希和一字一顿道,“但我可以很快让我们重新回到原点。不,还可以再低一些。”
“你要做什么?!”宁亦遥扣住他的手,忽然觉得面前的人变得格外陌生。
“如你所愿,做一个平凡的人。”王希和竟是笑了,“或者,一个犯人的儿子?一个与父亲的私生女暧昧不轻的男人?或者……”
“你在说什么!”
“宁亦遥。”王希和俯身,“我说错了吗?想要毁掉我太容易了。”
“毁掉我,我就与你平等了。”
宁亦遥捏紧了拳头:“你疯了吗!”
“这就算是疯了?”王希和更开怀地笑起来,“我还可以更疯,你要不要听?”
什么时候,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
“宁亦遥。”男人用另一只手将她握紧的拳扣住,看进那眼中,“胖子还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还告诉你,会将我拿出去卖啊?卖出去,供人玩乐?”
身下的人明显的一抖,而后,手中的拳头被人猛地抽,回,接着便是脸上火辣辣的一下,干脆。
“王希和!”宁亦遥抖着声音,“你一定要这么作贱自己吗!”
男人却只是重新看回她:“你管这叫作贱吗?看来胖子还没有跟你科普到位,我还可以跟你说一说。”
“对不起,我该走了!”宁亦遥伸手去推他,没有推动。
王希和的眼中已经染遍了怒意:“是你要的平等,是我不该站得这么高,不是吗?我不过是想告诉你,我能有多肮脏,能有多低等,怎么?是觉得现在的我,突然又低矮下去,配不上你了?”
“王希和!”宁亦遥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吼了他一声。
“……”男人终于住了口,凝住她的眼。
半分钟后,他骤然起身。
“你走吧。”王希和退了几步,重新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宁亦遥大口喘着气,几乎在他退后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她想起两个月前被胖子带上的天台,王希和暴躁地踹掉了面前的椅子,狠狠踏灭烟头。
她想起胖子对她说的,他因为一些事情被公司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