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若,皇兄知道你心里在怪我也在怪母后,只是你不愿说也不能说。你身为晋敏长公主及笄之后便嫁给王蔺,安心的做好自己的丞相夫人,可皇兄跟母后在这皇宫中,凝视着万丈深渊,要考虑的要权衡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天下之主的位置并不好做,多少以来士族把持着朝政,到了王蔺的手上则更甚,皇兄坐在这个位置上日日都为此忧心不已,怕我马氏百余年的基业毁在自己手中。
皇兄无能不能让你置身事外,让你在我跟王蔺之间两相为难,以至于让你有家不能回连相府也待不了。若皇兄只是你一人的兄长必会好好保护你呵护你,可皇兄乃天下之主身上所担的责任并非只是你一人,所以不得不委屈你,皇兄也不愿这样做实乃身不由己。
瑾若,你我兄妹之情我未曾忘记,皇兄是曾经做错过可念在情有可原,你若能原谅皇兄,那在九泉之下皇兄也能瞑目了。
只是还没等长公主伤心多久,徐姑姑就捧着一个锦盒进门道:“婢子本想为公主在院前种一些绿植,但却挖到一个锦盒,从样子来看不像是寺院中的倒像是相府的物件。”
长公主觉得疑惑,难不成是王蔺留下的?打开一看竟是一封书信,只是字迹已然辨认不清,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相府几个字,她还未细加考虑门外阿妩留下照顾她的人就冲进门禀报道皇帝已在傍晚驾崩。
长公主如被巨雷轰顶,心神一下便巨乱,刚才还看着皇帝的书信现下他竟然就驾崩了,长公主心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掩面不住的哭泣着。待稍微平静了一会,才在心里盘桓着:皇兄驾崩,朝政又被王氏掌控,只怕王蔺要谋反了。她忍住心底的悲伤,将眼泪尽数擦去间心底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王蔺正在书房布置着一切,门外响起王安的声音:“家主,这几日后院修葺刚才突然挖到了一个锦盒。”王蔺让他把锦盒传进来,打开一看竟然有封信,身子虽卫东但视线却一刻不停缓缓扫过书信,逐寸查看,最后落在了最后一行字上。
也许是埋得不够深,雨水冲进泥土将锦盒内的这封书信打湿,大部分的字迹都已看不清,王蔺只能在最后一行字里隐隐约约看到——慈安寺三个字。他觉得疑惑,交代王安下去仔细查明锦盒是从何而来,书信又是怎么回事。
翌日大政殿外,王蔺果然派人部署了一切,萧綦领兵入宫暂时阻挡了他后续的行动,而皇帝在驾崩前将遗诏交给了阿妩,此刻当着众人的面一一念出,皇帝临终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子隆。
王蔺却不以为然,认为子隆无能,打算拉拢萧綦架空子隆,正在此时长公主已从慈安寺进宫,她与王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王蔺,”长公主语声沉痛的喊出他的名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罢休。”王蔺只是劝道:“瑾若,快回慈安寺。”
长公主看着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虽不远却已是两两相隔,一步一步走近想看清他一些,想再好好的看他一眼,她静若死水的眼睛中闪出一些情愫,最后问道:“你那日与我说的是真情还是假意?”王蔺坚定的望着她说的清晰肯定:“一字一句皆为肺腑。”
在这一刻长公主的心分外清明,生命的最后一瞬她只想看着他,她生命中所有真实的快乐悲伤痛苦也全是为她,听着他的这一句话,长公主释然的笑着再笑着,可是在王蔺看来她的笑犹如在哭。“既如此,便好!”
长公主望着他,带着深深的情意,也带着深深的恨意,只是依旧温柔依旧微笑:“你同我夫妻多年,这些年的债我总算还清了,从今日开始我是马瑾若,王朝的晋敏长公主,我与你夫妻之情恩断义绝。”最后一句话几乎发颤,脸上已经没有笑容只带了悲凉,“我后悔没有听皇兄的话,一时心软放过了你,既然你要毁我马氏江山,我便为皇兄殉葬,我要让你知道何为丧亲之痛。”
王蔺听着她的话心神很是不安,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跟自己告别,“不——”王蔺刚伸出一半的手猛然停住,那个他爱着的女人已经挥剑自尽。
鲜血挥洒而出,令王蔺深邃藏着无数情绪的双眸顿时在一瞬间间晦暗无光,这样大的天下无穷无尽的事物和欲望,在这一刻在王蔺面前黯然失色,他所能见的只有刺痛他双眼的鲜血。
王蔺神色巨变,狂呼一声她的名字:“瑾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肺炸裂般的疼痛,身形迅捷入雷电闪过,朝她铺将而去,在她落地的刹那将她托起纳入怀中。
他捂着长公主不断渗血的伤口,平生从未如此惊慌,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只是嘴唇颤抖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痛心的呜咽,眼中只剩下悲痛。长公主的双眸在逐渐失去神采,看着他在自己眼前竟含着泪的笑了:“王蔺……你那日与我说……是真情……还是假意……”
王蔺心犹如为利刃所剜,头低下闭着眼的颤抖着,他知道自己在落泪不是一滴而是满面皆是泪水,他抱着长公主茫然得回答不出一句话。看着她眼眸即将阖上,无比惊骇只能连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心惊。
长公主在最后阖上眼时听到了那句话,“真情……一字一言都是真情……”她流下一滴泪在泪水滑到他手心时彻底闭上了眼眸,唇角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瑾若——”王蔺脑中一荡,全身血液仿佛停滞,只听的道他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的喊出她的名字,却再也叫不醒怀中的人。他觉得胸口痛得血肉淋漓,喉咙深处不断发出啜泣之声,抱着长公主的身体仰天悲鸣着:“瑾若——”泪水不断从他脸上滑下,胸臆间血气翻涌而上,“呃”的一声,侧头喷出大口鲜血,天昏地暗,如坠入无边地狱……
醒来的时候王蔺已在监牢,他双目无神靠着墙壁背脊僵直,手上血迹斑斑让他心痛难言,他一双眼望着面前虚无的一切,再也不见瑾若他的夫人,许久眼角犹如小溪缓缓淌过眼泪。
王夙来看他时只说了一句:“母亲的后事我跟阿妩会好好办理。”他目光转了转似乎直到此时才相信瑾若已经完全离开了他,王夙带着不解怨恨的眼神看过王蔺,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为何,为何你要逼得母亲以自尽结束,到底为何?”
王蔺胸口不停地起伏干裂的嘴唇无声地颤抖了许久,他似乎喘不过气似乎在压抑着喉咙处传来的悲鸣,可压抑了许久终于惨厉地哭出声。
王夙也不住的落泪,将一个锦盒交给王蔺。“这是阿徐让我交给你的,她说母亲那日跟你谈过之后说虽然与你情断,但好歹这么多年感情在最后仍然想送你一些东西。”
王蔺颤抖着手打开,是一副刺绣,绣的乃是白梅,并配字——雪地夜色云遮月,丝丝情意难忘却。岁月悲欢时光浅,花开花落在人间。万般心绪哽咽在心说不出一句话,王夙始终原谅不了他的这般所作所为,恨声道:“母亲到了最后的时刻也是念着你的,可你却眼睁睁看着她在你面前了断,父亲,你到底还想要做些什么——”
王蔺声音暗哑干涩,眼中空洞无一物:“你说的对我是仗着她爱我所以一直在伤害她,我与皇帝之间虽将她置身事外可对皇帝依然步步紧逼以至于让我与她隔岸相对。”他仰着头不住的笑着:“我低估了她在心中的分量,我一直以为全力凌驾于皇权之上,甚至我自己当这皇帝都比她重要。可是直到看着她离开我,我才知道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皇权什么地位,我要的是她。”
王夙极具讽刺的笑,“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他提高音调大笑着:“母亲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王蔺也笑,笑自己傻笑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笑自己本来拥有全世界却拱手送了出去。“你说的对,你母亲已经死了!”
王夙满眼通红不断的摇着头,“父亲那日说等我坐上王氏家主之位才会知道你心里装的是什么,”他点着头的道:“是,父亲可以说为了王氏为了士族为了你的抱负你的野心,可父亲有没有想过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假以时日你真的拥有了这些,你真的会觉得开心自在吗?你真的会觉得拥有了这些你的人生就完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