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夙体味着这话的深层意思,但在王蔺转身离去之时依然大喊了一句:“你如此伤害母亲你有考虑过母亲的想法吗?你心里装的可有母亲半分?”
王蔺停下脚步,王夙再次重言:“阿妩觉得自己的父母伉俪情深恩爱有加,可在我看来爱是有但那也是母亲对你——”他再次咆哮,“父亲总是说的好听为了家国天下为了琅琊王氏,那父亲又何必联姻何必与母亲假意恩爱多年,何必仗着母亲爱你如此伤她,让她在皇家与你之间两相为难不得已离开相府去了慈安寺。”
王蔺一直未说话,却听到王夙的嗤笑。“父亲为何不回话,你根本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找理由,”他指着王蔺完全顾不得别的只想将嘴里的话说出,“你就是为了情恨为了自己的野心才一次又一次伤害母亲,你心中若有她又怎会让她不断落泪,母亲柔弱又一心为你得到却总是失望。”他摆出一副好学生求问的姿态问道:“恕儿子无能想要问一问父亲,在父亲的家国天下中,是不是就把母亲当做您宏伟大业的牺牲品?”
王蔺大怒,脱口而出:“放肆——”
王夙冷笑了两声,“我放肆的岂止这一次。”
“胡说八道!”王蔺转头对王夙怒声说道,“你今日也疯够了,再说这些话实在荒谬至极!”
王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梗着脖子直视着他。“你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有你这样的父亲才会有现在的我。”
王蔺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道:“身为王氏世子因为一个女子就萎靡成这样,一点责任担当都没有,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久。”
“那父亲你呢?”王夙反问,“因为先太后赐死的那个女人,你对母亲又如何?”
王蔺别过头去不愿回答,王夙咄咄逼人的道:“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的事,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你以为我是为了当年的事才疏远你母亲吗?”王蔺幽幽一笑,“你母亲为晋敏长公主,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看着王夙那什么都不知的表情笑意更浓,“你跟你母亲都知道我对她冷淡,却不知若非我这样对她,只怕她如今的处境更不会好过。”
王蔺眉眼深邃,沉声道:“皇帝与我王氏之间的斗争水深火热,你跟阿妩都只觉得皇帝是你们的舅舅是亲人,但皇帝心思之深你们又何曾知晓半分。倘若有一天我有皇帝在大殿对峙,我与你母亲真的伉俪情深你觉得皇帝会如何?”
王夙嘴张了张开了口,王蔺的声音扩散到他全身,一遍又一遍,“皇帝拿你母亲来威胁我还是其次,你想想若皇帝真的这样做,对你母亲的伤害又怎会小,那时她面临的才是真正两难的境地。”
直到此时王夙才算有些恍然大悟,“我与你母亲最好的结局便是平平静静的生活下去,不给皇帝用她挟制我的机会,也不让你母亲对我抱有希望。”
王夙从他的语气听出了一丝伤感,“可母亲分明是爱你的,你对她如此冷淡且非更伤害她?”
王蔺目光下移,掩饰着眼中的哀伤。王夙突然又明白了,“在父亲的心里母亲始终不是最重要的是吗?”
王蔺没有回答转身要走,王夙突然提高音调,“父亲你就不怕有一日会后悔吗?”王蔺侧首听他言:“后悔自己得到了一切却失去了母亲,”只是王夙没有等到王蔺的回答,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王蔺的一番话下王夙也清醒了大半,第二日便和阿妩一道去了慈安寺看长公主,只是王蔺也跟着前来,两人在屋内交谈了几句,觉得彼此越来越生疏,都不免有些唏嘘。之前王蔺就来慈安寺想要接长公主回府,但两人之间谈了许久终究谈不到一处去,长公主想用自己劝解王蔺放下权力,可他的态度让长公主觉得在他的心中自己始终比不过他的野心。
礼佛又用过斋饭后王夙和阿妩陪着长公主在寺庙中闲谈着,提到王蔺阿妩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母亲,你跟父亲一道回家吧!”
长公主只是平淡一笑,“那日我便同你说过,你父亲今生所爱之人并非我,而我晋敏长公主的身份也是他一直以来耿耿于怀的,既如此就放过彼此别再两相折磨。”
王夙想了瞬,低声道:“母亲,昨日父亲亲口跟我说,他心中怎么会没有你,你不如跟父亲好好谈谈。”
“不了,”长公主语声平平听不出喜怒,“事到如今他心中有我没我也没什么分别,我不愿再跟他有所纠缠。”阿妩却坚持,“从前我们一家人生活和和美美,如今却四分五散,阿妩真的很想回到过往。”
长公主有些犯难,王夙在一旁也说着:“父亲对母亲并非全然无情,母亲觉得父亲是为先太后赐死的那个女人是为情所恨,可父亲昨日所言却跟母亲想的截然相反。”
“他昨日说了些什么?”长公主心中犹豫了。
王夙思虑了片刻才言:“父亲说他恨的从来不是母亲,而是王氏的命运一直都不由自己掌控,他非要与天家一争为的不是先太后赐死的那个女人,只是为了权将联姻的事以后不再出现,士族的婚嫁不再成为笼络军权的牺牲品。”
长公主心中颇为震动,但却无奈的笑了笑,“可我跟他真的已经无话可说,现如今朝政被王氏把持,身为皇家女我拿什么立场跟他相见,有什么脸面再留在相府。”
“难道母亲不想弄清楚父亲心中到底有没有母亲?”王夙说出了长公主心里一直纠结的事,他明显看到长公主的神色停滞了一下,于是接着道:“不管母亲是否要回相府,也不管母亲是否真的要斩断情缘,在放下世间俗事之前母亲真的不想知道父亲对你到底是何心意吗?”
阿妩也立刻接过话道:“是啊,在阿妩的记忆中真的不觉得父亲对母亲你是虚情假意,也许父亲也有苦衷。”她眼神真挚的看着长公主,“母亲,也许你该听一听父亲的心里话。”
长公主被一左一右的劝说着,心里已经很是犹豫,抬眼一瞧竟然看到王蔺,她还是放不下所以看到他时目光都移不开,阿妩和王夙很识趣的就先行离去只剩了他们二人。
两人沿着院子慢慢走着,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随意而行,只是走到院外的小树林,一路向上有些不好走,王蔺便回身伸出手,长公主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的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大婚后他也曾这样牵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他在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怕的,生产夙儿时那是她第一胎,胎位有些不正,生产了整整一夜才诞下夙儿。他进来后第一眼就看到自己然后便握过自己的手,那个时候虽觉得周身都没有气力,可被他握在手心里那些因生产耗费的气力又源源不断的回来。
王蔺一路牵着她未再放手,一直到了一处平地两人才停下面对面的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近,没有模糊不清王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能被长公主捕捉到,那漆黑眸子里盛载的东西让长公主知道,他……一直都在。
长公主凝视着王蔺,对他微笑,笑意盈盈,一如曾经的他们,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长公主眼中有了泪意,专注的看着他似要把一生一世都看尽在这次凝眸中。“丞相,我有一句话想问你?”
王蔺虽然面上没有任何眷念,但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被自己用心在记忆,“丞相可曾爱过瑾若?”长公主很是艰难地开口,良久的沉默后,王蔺从从齿缝里说出一句话:“我怎会不爱你!”
长公主闻言泪水已落,却还是笑了,那般的笑着让王蔺觉得心疼,她的身子不能抑制地轻轻颤抖,面上依然是在笑:“这些年你又为何这样对我?”
王蔺胸内翻江倒海地疼,蓦地闭上了眼睛。“幽州一战你回来的那一年跟我已经说清韩氏的事,我本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你会慢慢淡忘。可夙儿选世子妃时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曾经你对我说言的皆是谎话,这几年你我貌合神离,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你,越来越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对我可有半分真情。”
王蔺看着瑾若的样子眼睛幽暗深重,让瑾若根本看不清那里面装着什么。她只觉得那几个字全刺在她的心上,“你我夫妻数十载,要说我对你没有半分真心只怕我王氏家族都不会认,我心中怎会没有你又怎会不爱你,可我心中装了太多的东西不止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