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书房的门,里面一片暗沉,王蔺半躺在软塌上喝着酒,他一开口就让长公主不悦:“哎哟,晋敏长公主回府了,恕在下有失远迎。”
“你这般阴阳怪气的是说给谁听?”长公主将怒火暂时压了压,“在相府我何时当过自己是晋敏长公主?”
王蔺只是嘲讽一笑:“阿徐不整日都叫你公主长公主短的,你当我是老眼昏花还是耳聋听不到。”
长公主不想与他争辩这种陈年旧事,只是开口问:“桓宓即将册为子律的正妃,这件事你知不知情?”
王蔺眉眼都未抬,“知道,”他反问着,“那又如何?”
“既然你知道,”长公主上前一步语声凝重的问着:“又为何要让那桓宓嫁入相府,你可知这便毁了两桩姻缘,况且桓宓就差一道旨意就可被册为子律的正妃,你这般做让皇兄如何收场?”
王蔺脸色阴沉,连语声也是暗沉的,让长公主听上去觉得心里麻麻的很不舒服。“皇帝如何收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要为他儿子选妃我也为儿子选妃,两不相干——”
长公主难以置信这话竟然是从他口里说出,“可你也不能让子律看中的女子嫁给夙儿,这世上的女子千千万不止一个桓宓。”
王蔺仰头喝了一口酒,“桓宓是夙儿自己看上的,他说了非桓宓不娶,”他中气十足完全没有半分愧疚,“我这是为了夙儿好,夙儿看中的女子就算是准皇子妃又如何,她嫁于我王氏世子未必便逊于龙子龙孙。”他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讽刺长公主,“夙儿得偿所愿,你这母亲的应该高兴才是。”
“如此朝令夕改,”长公主很是无奈,“你究竟要置皇家的脸面何在?”听到这话王蔺笑了,他想不到有一天皇家竟然会跟他提脸面这两个字,“皇家又可曾给过我王蔺脸面。”
长公主闻言心一凉了一片,但还是不肯死心的问了一句:“你要怎样才肯作罢?”王蔺觉得甚是可笑,倒了一杯酒后才将心里的那股气发泄而出,“你若能将韩氏死而复生我便作罢。”
长公主身子一软,觉得周身像没了力气一般,王蔺的话将她心中的那点奢望一扫而空,让她觉得自己甚是可笑,原来这么多年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只是一纸荒唐语。也许像他说的对自己并非全无感情,韩氏的死也不是怪她,可她怎么可能比的过一个死人在王蔺心里的地位。
“王蔺,这便是你的心里话?”长公主含着笑,眼中却是泪。“不管我做什么都比不过一个死人是吗?”
王蔺已躺在软塌上,不言也不语。
“与其说你在帮夙儿选择世子妃,”长公主忽然一下就明白了,“不如说你在替你自己再选择一次。”她真的觉得可笑极了,“韩氏是你心中所爱,你这个做父亲的帮不到的事自然也不愿你的儿子办不到,所以就算要拂了皇家的脸面你也要让夙儿得偿所愿。”她一言说完看向王蔺,“我说的你认不认同?”
王蔺注视着她,缓缓开口:“认同。”
长公主的心猝然一下就疼了,“那你待我又是何意?”
“我说了,”王蔺久久看着她,“我与你相伴这么久怎会没有半分情谊。”
长公主抬起脸来不愿在他面前落泪,她有的时候是真的看不懂王蔺,深情的时候是真,凉薄的时候也是真,这些年虽不似从幽州后回来的那一年,但两人也算相安无事,但没想到今日又会如此。不过是她自己说的他们之间真心是最要不得的,也许他早就做到对自己只有夫妻之情无男女之爱。
可她还是不懂,之前就已经说过他不愿再提韩氏之事,为何却一直耿耿于怀,“王蔺,究竟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王蔺直起身子,再倒了杯酒饮下才言:“什么都重要什么又都不重要,我看重的曾经丢失,我丢失的如今又重回。”长公主觉得心累,默首片刻后道:“不管如何,我只愿一家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长公主离去时王蔺捉住了她的手腕,抿紧唇角看着她一言不发,夙儿的婚事本欲跟她商议,他想要尊重她,可她却没有给自己留半分面子,与她皇兄商议着就想把婚事定了他断然不会同意。
“你生气了?”王蔺语声稍缓。
长公主不愿看他别过脸去,“没有。”
“那你现在摆脸色给我看是为何?”王蔺脱口而出。
长公主气极,“到底是谁要摆脸色,”她反问着,“我一回府王安便传家主有令任何人都不见,连我都被阻拦在门外,一进门你又这副脸孔。”长公主这次实在忍不了,挣脱开他的手,怒道:“王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无话可说,毕竟这是我们皇家欠你的,是我马瑾若欠你的。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拿这件事来伤害我,七年前那些情深义重的话是你亲口而言,若非你当初这般对我,我又何苦把心放在你的身上。”
长公主停下了,这一停顿让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再也无法掩藏,眼看就要冲出咽喉不顾一切地宣泄而出时,她被王蔺突入起来的wen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猛地推开王蔺自己也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我自知自己一头栽了下去,”长公主语声哽咽,“我不怨你是我自己没用,可王蔺你若没这个心思就别再对我说那些情深义重的话,我受不了承受不住。”
说完便离去剩了王蔺一人在这黑暗中,他不住的灌酒希望酒精可以麻痹自己,或者让自己看清到底对他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是爱瑾若但爱她就等于跟皇权妥协,他办不到。王蔺额头上青筋暴露,握着酒杯的手不断收紧最后将酒杯给扔了出去,在空旷的环境里发出一声闷响,让他突然醒悟过来刚才他都做了些什么。
长公主回了屋靠着门扉无声的哭泣着,闻讯而来的徐姑姑拍打着门,焦急的问道:“公主,你怎么了,你开门让婢子进来看看好不好?”长公主只是忍者酸涩强自发出一个笑意,“没事,我累了想睡了,你退下吧!”
徐姑姑问了两三次无果只好退下,在院子中遇到了满身酒气的王蔺,于是认为他们吵架王蔺又让长公主落泪,所以她行了礼后道:“家主,婢子自知身份低微,没有资格插手家主和主母之间的事,但婢子自幼跟随主母见着主母难受婢子心里也不好过。”
王蔺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一旁听她继续道:“主母自嫁入相府一直以家主为首,虽为晋敏长公主但那里还有半点长公主的气势,只是因为主母知道家主一直介意她皇家的身份,所以这么些年甚少入宫也收敛了公主的姿态,她只想一家人好好的生活所以总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特别是成全家主。”
王蔺听着面色虽是面无表情但心里还是骤然抽痛,“只是家主一直介意她皇家女的身份,对主母总是忽冷忽热,不断伤主母的心,主母一颗心里全是家主,婢子看着……”徐姑姑也是泣不成声。
“阿徐,我跟瑾若的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说的清的,”王蔺仰着头眼中露出疲惫,“我对她的情谊也不曾少过半分,她待我之心我并非傻子又怎会不知,我也曾想与她倾心相待只是七年前与她说了很多话后终于明白有的时候太过真心反而会伤了彼此。”
徐姑姑实在不懂这番话,若有真心怎会伤着对方,况且今日看情况也是王蔺伤到了她。王蔺再言:“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跟她说,你好生照看她等她气消了我再来来看她。”
“主母一直不让婢子进屋,”徐姑姑见他要走,赶忙道:“家主还是去瞧瞧,免得出了些什么事。”
王蔺只记得长公主的那句,他的真心会伤到她,所以此刻她最不愿见的只怕是自己,所以他拂袖道:“她只是担心夙儿的婚事,容她想两天就好。”
王蔺就着月色迈步而去,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他在乎的东西也太多,他心里虽有瑾若可却给不了她太多,所以他的真心只会伤害到瑾若,所以就在此刻他已做了一个决定,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不如就不再让她有所奢望,这样便不会再有失望,自然也就不会为自己而伤心。
三月的春风,吹暖了人的身子,却吹不暖人的心,亦吹不散长公主心里的烦闷。自那日后王蔺忙着朝政很少回府,即使与她偶然碰到也只是语气淡淡的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