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从一楼闪进,借过桌子一道剑光便刺下,透胸而过,庾子霖半声未出便倒了下去,血流满地。王蔺身边的人一直护着他跟长公主,而王蔺也一直将她护在怀里,他回到府就听王安说长公主带着徐姑姑去了醉江楼,于是立刻带人前去还好及时赶到。
长公主闻到这股血腥味时瞳孔不由自主第收缩了一下,将视线缓缓移到庾子霖身上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片刻后不顾王蔺的阻拦几步赶过去将他从地面抱起。
庾子霖口中吐出的都是血,望着长公主吃力的挤出一个笑容,“还记得……初见时……的那个赌约吗?”长公主不知所措的按着他的伤口,眼中泪水蒙蒙。他气息已经涣散,喉咙一梗含着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姐……姐……原谅我……”
长公主抬手掩面想将哭泣之声给忍回去,只是泪水却顺着手指缝不断渗出,视线看向王蔺满眼都是责怪,“你早就知道为何不留他一命?”王蔺怔怔地望着她,许久不成言,只是让人带她回府。
一日又一日王蔺未再回府,安阳候府和靖国公府短短一月的时间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从此世间再无这两个府邸也再无安阳候和靖国公。除去安阳候相当于卸掉了谢渊的一只胳膊,而靖国公实乃庾子霖咎由自取,若非他心胸狭窄也断不会让整个靖国公陪葬。
第 8 章
一转眼就到了初秋,长公主看着未柳池里逐渐泛黄的荷叶心生一股惆怅,挽着披帛静静的走着。“阿徐,靖国公的事可有消息了?”徐姑姑面露难色,“公主,你就别在操心这些事,还是小心自个的身子。”
长公主眼眶微湿,平静道:“我若是早操心些也不至于让这孩子走上一条不归路。”时隔十几天她仍然忘不了庾子霖惨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走错了一步就再也回不头。”
徐姑姑一直跟着她自然也是知道她跟庾子霖的情分,但还是不解长公主此刻的话,“子霖世子陷害家主,若非家主及时发现只怕……”长公主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罪行昭昭按大成律法自然逃脱不了,可若追其缘由此祸也是出自相府,即便他难逃一死也该由皇兄亲自下旨如此惨死在我眼前。”她闭上眼觉得胸口有些窒息,“我忘不了他临死时看我的眼神,那样的无助若有人能帮帮他也不至于此。”
徐姑姑试探着问了一句,“公主是在怪家主吗?”
长公主心头一酸摇了摇头,“他没有做错,我又何须怪他。”
“可家主日日来看公主却一直闭门不见,”徐姑姑实在不愿他们心生嫌隙,“家主心里一直惦记着公主,这十几日虽宿在书房但每晚总要在屋外见公主歇下后才离去。”
长公主走到当日王蔺坐的那个石头前坐下,抬眼看去仿佛还能看到那日庾子霖与自己说笑的场景,她没再说话让徐姑姑也退了下去。
诚如徐姑姑所言,这十几日王蔺每晚都会来,自己从未说不再见他,是他自己停在门外不愿进来。每晚看着他从窗台边走过在门外默默站立良久,自己的心就被悬着,怕他进来也怕他不进来,怕跟他对视也怕跟他说话,到如今自己亦然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开口不对不开口也不对,什么都不对。
一直坐了很久长公主才回屋,听着王安在门外的话,愣愣地瞧着梳妆台前的簪子,许久才道:“知道了,我去看看。”
王安来报家主酒醉在书房倒地不醒又不许人进去,所以只能让长公主前去劝劝,王蔺双颊潮红周身全是酒气靠在门扉前手中还握着一个酒瓶,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只是咧着嘴的笑了笑:“瑾若,我就知道王安会去找你,他在府里也只有这一个用处。”
长公主在门外与他一门相隔,她是个温柔和气的人不愿与他动怒只是好言劝道:“丞相酒醉莫要再多言,让王安进去服侍丞相洗漱,瑾若去给你熬一碗醒酒汤,喝下后好好睡一觉等醒来什么事都不再。”
王蔺仰着脖子灌下了一口酒,苦笑了一声:“为着庾子霖你一直都在怪我吧,怪我怎么不肯救他,让他不至于这般惨死,甚至怪我怎么不肯拉他一把。”
长公主目光动了动,微微一笑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丞相又何尝不是在怪我,怪我将孩子的事隐瞒,嘴上虽是不说可你这样子又岂非不是在怪我?”
“瑾若,我是在怪你,”王蔺眼中泪光隐隐,又一仰头灌下冰凉烈酒,“可我更怪我自己,所以我不知道见到你后该说些什么,孩子保不住你心痛我也痛,但我更痛你难过时我却一点都不知情。”
长公主眉眼微垂,眼里藏着哀伤。“丞相可知这几日我也不愿见你,我明明知道他所做之事你这般做根本没有错,但于情我办不到于理我也办不到。”
王蔺从深心发出一阵长笑,笑声在两人的耳里觉得很是讽刺,明明都未做错可二人心里都有了芥蒂。他眼中的泪水几番奔涌,却终究含笑吞下,可双眸中的痛苦却如何都掩饰不了,“瑾若,你我的路……”他仰着头看着眼前空茫的一切,双唇颤动的说出,“为何如此难走?”
在瞧不见彼此的对立面,两人心中皆有泪。
长公主咽下泪,哑声笑道:“王蔺,我嫁于时就知道你我的路并不好走,你一生心高气傲面对圣意心不甘情不愿的娶了我这晋敏长公主,我虽为公主在你面前却没有半分威严,你可知我为何如此?”
王蔺面无表情,“我怎会不知。”
长公主的眸子中分明还带着对他的爱意却渐渐的都化成了泪光,“是啊,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闭了闭眼,“幽州一战我几乎殒命,”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此事我没有让任何人透露给你,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愿相信,在生死之际我心中念的不是韩氏是你。”
王蔺说的情真意切,让长公主心痛难言。“日日与你相伴,茶饭由你操持,同床共枕共赴云雨,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如此怎会没有情。我一直不愿相信不肯相信,却还是瞒不了自己的心躲不开你的情,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后悔极了若是就那般死了这些话该如何对你言明,你是否一直都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一心以为我对你无半分真情,只是因圣意娶了你又因你长公主的身份与你恩爱多年。”
他躺在虚茫一片的黑暗中,这些年与瑾若郁结于心的痛苦折磨着他,睁开眼却是满眼通红,脸上神色皆是悲痛。“瑾若,你可知正因你晋敏长公主的身份才让我一直有了理由,我曾数次在想若你不是晋敏长公主我与你也不会蹉跎那么多时光,我心中虽有你却也抵不过皇权在我心中的那份重压。”
长公主双手捂着嘴,那样哭着不知如何抑制。他此刻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足以让自己为之动容,“你我之间注定是留不得真心的,再真的心到最后都会成为伤害彼此的利器,倒不如就此作罢也好过最后伤了自己也伤了对方,我情愿与你相敬如宾的过往这一生,也不愿让你我之间的真心变成刺向对方的那根利刃。”她满面泪水,双肩无声的抖动着将最后一席话说完:“王蔺,我马瑾若从未后悔过嫁到相府成为你的夫人,也从不后悔将一片真心尽数交于你,更不会后悔与你生儿育女相伴这么久。无论你我结局如何我都是心甘情感为你付出,只是在瑾若心中纵使伤害天下所有之人也不愿伤害丞相你,而能伤到你也只有我所以你我之间的情谊也该结束了。”
王蔺的眉目那么凄凉酸涩,两眼空荡荡的。“瑾若,终是我对你不住,”他不停地落泪捂着胸口与她一门之距,却是再也走不进。那日酒醉后他沉睡了几日,做了许多梦,梦里全是瑾若,与她那么多倾心相对的日子让他在梦里睡得很是安稳。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一直持续到深秋才算了解,而王蔺和长公主也不在分房而睡,只是他们之间若仔细看去又疏离了许多,但依旧恩爱入常没有再生事端,一直到给夙儿选正妃之时才出了事。
元熙十二年三月十三,夙儿行弱冠之礼,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长公主便打算从宗室中选一名身份性情都相配的女子给夙儿为正妻。
昭阳殿中长公主与皇后正在商议,打算借观赏皇后宫中的桃花为由将京中身份合适的宗室女眷宴请到宫中,由长公主亲自挑选,因是长公主亲自所托,所以皇后也不敢怠慢,思虑了下便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