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里和昆哲勒返身回来,两把兵器齐出,一左一右刺向林默娘。林默娘用剑拨|开耶鲁里,拧腰让过昆哲勒。昆哲勒一击不中,折回来再打时,只听一声脆响,林默娘竟踢碎了坚冰,昆哲勒来不及反应,早被林默娘抢进来,冷森森的剑刃逼上了他的脖颈。
“林默娘休要猖狂!”
精卫展开双臂,高呼一声:“九纹石!”
天昏云暗,地动山摇,不咸山竟如大海一般移动、起伏、旋转起来。四面的山峦向谷中压过来,大大小小的石块飞入行宫,封|锁六|合,成一阵法。精卫催动法|力,正要完成阵法,却忽然发觉阵中的法|力流转变得陌生了——东南边有一处漩涡一般的所在,竟生生扭转了她的法阵,将法|力尽数陷去。
精卫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寒气再次升起,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结跏趺坐,本命真元从泥丸宫升起,化作点点金光射|向冰灯。冰灯反射|到林默娘身上,照到哪里,哪里就结成冰冻。林默娘急忙躲闪,昆哲勒趁机脱身。
行宫里的冰灯都活了,冰龙盘柱,冰狮守门,冰燕对对绕着画梁,冰鲤双双跃过花窗。寒气纵横,光影流转,林默娘避无可避,身上很快又覆盖上了一层坚冰,行动越来越艰难。耶鲁里和昆哲勒抖擞精神,挥舞着兵器再战。林默娘挥剑将他们荡开,打闪纫针的工夫,已将剑插|入了脚下的坚冰。强大的法|力灌入,金光退去,汇聚成两团,然后化作细细的金线,竟又回到了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体|内。
霎时,坚冰无影无踪,寒气消散。昆哲勒急收势,耶鲁里也只得停手,二人一同摆出了个防御的姿态。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骤然睁开眼睛,用手掩着胸口,难以置信。
“你……你竟然……”
林默娘收剑还鞘,干脆利落。
“在我面前,你们连同归于尽的资格都没有。”
她背着手向门外走去,竟无一人敢拦。到了行宫门口,又施施然顿了一步,冷笑道:“你们也不在九天十地问一问,林默娘怵过谁?”
箭镞的寒光又掠过昆哲勒的眼角,他回过身去,抓|住箭杆,把心一横,将箭拔了出来,摘下了护领狐尾,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将箭远远扔开,就像抓在手里的是一条活蛇一般。
“何事惊慌?”耶鲁里大惑不解。
“这……这箭镞是……是……”昆哲勒面白如纸,“当年后羿射日用的箭镞!”
耶鲁里拾起了箭,昆哲勒一见,又往后退了一步。
“不会吧?后羿射日用的箭镞,怎么会在林默娘手里呢?”
“怎么不会在她手里!”昆哲勒一跌脚,“嫦娥!她医好了嫦娥的疯病,一定是嫦娥给她的!”
正在这时,精卫脸色突然一变。
“我的法阵!”
来不及多说什么,她身化一道流光,往东南去了。众人面面相觑,陆续跟上。
愁云惨雾,狂风呼啸,大大小小的九纹石飞旋于空中,宛如一座活的牢|笼。阵势被改变之后,这里成了新的阵眼。九纹石密密匝匝,不断地碰撞、交错,竟成漩涡乱流。然而,再纷繁的乱流,也挡不住身为阵主的精卫,身形一晃,已入阵眼,飞石与黑雾不曾擦着她一片衣角。
血一样的红衣,三墨绣的黑裙,林默娘手心里攥着一物,立于九纹石漩涡的中心。头上金冠早已滑脱了,发|丝散着,那双本来皂白分明、顾盼神飞的眼睛竟全变成了金色,其中似有浓雾氤氲。
精卫不由得吃了一惊。她已经察觉到,是有人用某种方法改变了阵势,让阵眼在这里成形,而没有按她的设想罩住行宫——可是,林默娘在阵眼,那么刚才行宫里的那个是谁?
一声霹雳,有如雷震,地动山摇,满天玄云裂开了一道豁口,银白的光芒如有形之物般从外面刺入。精卫足下生清气,腾云上天,一名黑衣剑客早已在空中等候了。精卫不认识此人,却认识此人掌中宝剑——正是这把宝剑,刚才在行宫中杀败了众萨满、横冲直闯如入无人之境!
“好大胆!”精卫骂道,“林默娘是我们萨满教的大仇人,与你什么相干?你何故变作她的模样来诓我们?”
黑衣剑客更不答话,掣剑来战。精卫摇身一变,化作白腹鸮,口吐寒光照他的双眸。黑衣剑客浑然不惧,精卫却要分心顾着法阵,不过几招便显败势。正在这时,耶鲁里、昆哲勒等都到了,一见精卫吃亏,索性一拥而上,将六|合八方全部封死,滚绣球般围着他厮杀。黑衣剑客以寡敌众,掌中剑寒光凛冽,只杀得众萨满左支右绌,毫无还手之力。
与此同时,精卫明显地感觉到,控|制自己的法阵越来越力不从心了。道道裂痕不断地向四周蔓延,伴随着滚滚闷雷,狂风忽然转了方向,一缕一缕将愁云惨雾驱散。
声声闷响从地底传来,九纹石的乱流竟显出了清晰的方向,纷纷向阵眼汇聚。精卫见状,自知大势已去,只得招呼同伴:“快撤!”
众萨满欲脱身,黑衣剑客也不追赶。
汇聚到阵眼的九纹石,或高或低,或正或偏,明明暗暗,深深浅浅,颜色和纹理彼此呼应,渐渐地竟有了一幅画的样子。就在那幅画成形的一刹那,金光暴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九纹石炸裂为无数破碎的石屑,随着激波射|向四面八方,愁云惨雾骤然间无影无踪。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唯有那黑衣剑客看得真真切切。
突姆女神和那丹女神彼此搀扶着,此时才在半路上遇到了撤回来的众萨满。
“如何?”
“唉!九纹石阵让她破了!”
“难道就这么罢了不成?”
“——奈何!她那里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我们拿出看家本事都没报得了仇,还能把她怎么样?”
“嗳!休长他人志气——林默娘不是说九天十地没怵过谁吗?哼,你还别说,她可真怵过一群人!”
“何人?”
“——明教!”
“是啊!明教与天庭也有深仇大恨,我们去投明教,有何不可?”
TBC
第49章 丹青影自度
林默娘强行扭转阵势,九纹石阵一破,她自己也重伤昏迷。杨戬在一片狼藉的碎石间找到了她,她右手仍攥着,拨|开手指,竟是一只焦黑而干瘪的小虫。
——原来如此!
九纹石本来就是用来制|造幻象的,此阵也正是个迷惑心智的幻阵——好个林默娘!她竟对自己下了傀儡虫,吸引九纹石,强逆阵势,改变了阵眼的位置。而破阵之前的一刹那,九纹石汇聚成的那幅画,正是它此次施法的投影!
可是那幅画……怎么会是那样的一幅画呢?别不是一瞥之下,看错了吧?
杨戬抱起林默娘,只觉得沉寂已久的心一下子活了,在胸膛里突突乱跳,脸颊连着耳朵都在微微地发烧。他从不拒绝真|相,无论有多么残酷,他宁愿清|醒地痛苦,也不要浑浑噩噩的幸福。可是,那真|相……如果真|相就是幸福呢?
幸福……吗?他这样的人,怎么敢想、怎么配得上?他生来就带着不详,三千年来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又怎么能……可是——她,她是不同的。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没有人需要一个活着的女娲,无论是天庭,明教,还是三界众生。可是她还是要这样做——生死荣辱,她早已置之度外,因为她有她的信念,有她的守护。
“既说恰好同路,但不知接下来又将去往何方?倘若依然同路,不妨同行。”
不妨同行?同……同生共死?
平生第一次,他竟然动了念头,要与一个人同生共死。
林默娘,是他的同类。
杨戬现在几乎感激清|真教把他从封神台上救下来,让他多活了这么些年,他这才有机会知道,三界内还有这样的女子。
——可是,这是真的吗?最后一刹那的那幅画,当真不是他看错了?一切当真不是一场空花幻镜?他当真还可以抱着这份希望?
“主人!您在这儿呢——叫我好找!”
“你来得正好——看到这些九彩碎石了吗?这就是九纹石。你挑一些九纹石的碎块,要小一些的,带回葫芦岛。”
回到葫芦岛时,林默娘仍未醒来。杨戬找到了吴夲,让他给林默娘诊治。他自己回到了西厢房的住处,哮天犬巴巴地迎上来,捧着一大袋九纹石的碎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