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劼笑,面向前方。
木念轩的声音有些大,北堂劼只听了一声浅浅的惊呼。
“怎么了?”两个人同时回头。
人吧,还是那么个人,只是手里的东西不见了踪影。
木念轩最先发问:“薛之白,东西呢?”
薛之白一脸无辜:“哎呀,掉了。”
“啊?” “快回去找!”
北堂劼突然瞪大了眼睛,他问木念轩:“刚才下面是什么地方?”
木念轩向下一瞅,心冰凉:“无回谷。”
云还飞着,云上的人,却静止了。
……
这回,木念轩又不能理解了。
“大哥,你一个上神投胎转世?你玩呢?”
北堂劼站在奈何桥这端,潇洒依然。
“碧扬魂魄以无法聚齐,那我便踏入这尘世,寻便她片片魂魄。”
木念轩听完已是下巴掉在地上。
“命格简丢了不会有什么怪病吧?比如这……”木念轩指了指脑袋。
“这世上……”
木念轩打断施法:“可她都不认识你了。”
“没关系啊,我记得她。”
“那这个呢?”木念轩推出一边沉默不语的薛之白。
北堂劼止住声音。
薛之白突然开口:“无妨,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北堂劼揉揉她的发:“之白长大了。”
“只别忘了回来看我。”薛之白落了泪,漫天白雪纷落。
木念轩吼她:“薛之白你傻啊?”
北堂劼拍了拍他的背:“兄弟,我知道你会照顾她的。”
木念轩震惊与“兄弟”二字时,北堂劼踏步走上了桥,成功躲开孟婆递过的碗,在桥的那头招了招手,消失不见。
“北……”木念轩这边还没喊完,只听薛之白嚎啕大哭,不知所以,白雪越来越密越来越急,不久就埋住了脚。木念轩心疼的抱起她,向素灵峰飞去。
然而日子并不舒坦,不时北堂劼的父亲去素灵峰那“探望探望”,火上心头时就骂碧扬,最后把薛之白也一块骂上。叫有心者听了去,便传言神子自甘下凡转世是薛之白所为,北堂劼父亲正愁没个解释,听此顺水推舟,坐实了谣言。
便有好事者来往素灵峰一探究竟,几次被木念轩打退,于是添油加醋的描述薛之白与木念轩的种种。
不知不觉,几世就过去了,北堂劼回来过,却是次次痛哭。他一直找的她不是她,不是完全的她,每每说到此处,都是一壶烈酒,二人作陪,三人伤悲。
一日,赶走几位特意评说的闲人,薛之白又开始想念北堂劼了,与以往不同,这次的思念更加强烈,最终凝聚成害怕的感觉。木念轩抱抱她:“别怕,我带你去。”
北堂劼果然在桥上,后面排着长长的队伍,而他神情涣散,毫无往昔风采。他呆呆的对孟婆说:“她的魂魄太散了,甚至一棵树,一只虫,都有她的影子……是我不对,是我怂恿她飞升的,我以为她上了天,我父便可同意……我找不回她了……再也找不回来了……每世见到的她都不是她了。”
后面的人嚷起来:“前面的干什么呢?没长嘴?”
孟婆面无表情,递了一碗黄汤。
北堂劼怔怔接过碗,问:“当真能忘?”
孟婆点了点头。
北堂劼仰头饮下,木念轩大喊:“北堂劼……北堂劼……”
他却早将碗还给孟婆,一步步走下去,没有回头。
木念轩疯了似的挤过去,在桥那端拉住他。
“你是谁?”目光呆滞。
北堂劼抽出手,继续向前。
木念轩还是抓住他的手臂,却是薛之白拉开他。
她一边哭一边说:“至少他不会痛苦了。”
木念轩鼻头一酸,也落下泪来。
一抹白色的影子向北堂劼追去,没人注意,那头上的两个凸起,隐在发里。
……
神子丢了,找薛之白,能说通。
那龙族公主丢了,杀来一群人问罪,这就让木念轩彻底怒了。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刹那间白雪翻飞,迷离漫天白烟。
薛之白呆呆地坐在雪秋千上,满眼凄凉。
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她看见了,不躲不闪,任凭它从身体里传过去,气浪击碎了身后千丈的雪崖。薛之白慢慢塑回身体,继续坐在雪秋千上,看向木念轩的眼神中,近乎绝望。
自那日奈何桥一别后,她就是这个样子,不言不笑,时不时眨一次眼,都是古怪和呆板。
就像活死人一样,失去了灵魂。
起身,散作一场白雪,慢慢飞上天际。
木念轩是在无回谷旁找到她的,那时无回谷下了场大雪,几乎看不清谷边的身影。
“之白?”木念轩慢慢靠近。
她坐在崖边,背对着他,一头乌发散散的铺在雪地,大部分埋在雪里。
一坐一立,两人都默不作声,感受着彼此额安静。
“是我错吗?”
木念轩狠狠地摇着头,摇落了几滴清泪。
“我想自己待着。”
木念轩没有走,就那么看着她,最终还是转过身。
半步未全,他又转过头来,崖边没了那个人。
“薛之白!”恐慌与焦急慢慢溢出,他奔到崖边,俯视深谷。
漆黑且寒气森森,传言其中瘴气是历代怨念所化,久被囚禁,有神灭神,有魔灭魔。
纵身跳下,坚定而又决绝。
不远处一缕白雪隆起,恰看见红衣从崖边跳了下去。
有去无回。
这四个字重重砸在她的心上,随即谷中所有白雪飞起,涌向黑暗。她的声音凄伤,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木念轩,木念轩……”
无回谷旁,草枯而不腐,树稀而不壮,天昏而不朗。
如同心上的光,灭了,就不会再亮。
轮回
李桐静静听着,对面的人,仙袂飘摇。
故事隔了许久,主角是千年前的三人。
两个恢复身份,一个散为雪沙。
“那之后呢?木念轩死了?”
司命狠狠瞪他:“木念轩死了就没你了!”
“是哦。”
“当年薛之白只救回你的魂魄,神体全无,众神无法,只能渡你入轮回。薛之白可怜啊,无故被扣上许多罪名。哦,因上任司命看管不利,我这不就来了吗?”司命无奈一笑。
“薛之白罪已致死,但因她是北堂劼神力所凝,神界恐杀死她对北堂劼有恙,便罚她生生世世看守素灵峰,后来又看无回谷不顺眼,就把素灵峰填进去了,这才使得素灵峰寒气冲天。”
“你不知道她有多苦,独自守峰,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天界没人喜欢她,都以为她是祸害,每年上天来述职,只能找我聊上一会……喝了多少碗孟婆汤都无济于事,该记起的一件都没忘。渐渐地她就不出素灵峰了,把所有痛苦凝在心里,强行封住,那记忆变成了一片红雪,褪去颜色,封在心里。”
“她就用这种方法忘记了一切,却如行尸走肉般孤独了许多年,甚至见到你之前,都没笑过。”
“你们三人命格全无,天界也就放弃了找寻,等待哪天你们自己想起来。”
李桐伸出手指,一如当年北堂劼那般,在雪地上慢慢描摹。
千年已逝,之白,我们回来了,那你又去哪了呢?
司命叹气:“上神,无论是你还是北堂劼上神,或是天界众人,谁都说不出薛之白的来历,说她是雪,说她出自指下……你应知晓,神从未创造过有思想的物种,薛之白是一次偶然,失去了,就再也塑不回来了。”
李桐突然问他:“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用生命找寻?”
司命默然。
无话找话,便又忆起曾经……
木念轩的第一世,是侯门大家之子,不过性子不改,顽劣异常,五六岁家里就鸡飞狗跳。不过他遇上个好爹,虽没少挨打,长大后也算是小有成就。
北堂劼此事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误打误撞成了木念轩的老师,北堂劼还有个妹妹,木念轩总能在她的眼睛里看见刀子。
于是问她:“我欠你钱啊?这么看我作甚?”
她便说:“你我恩怨,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的。”
木念轩一生未娶,戎装一世。
北堂劼寿终。
……
木念轩的第二世,又成了公子哥,父母老来得子,娇惯非常。家中三个姐姐皆是貌美淑德,前两个对他还好,三姐却是天天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