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11)

作者:吾无故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叶平安信你,才叫你承诺。你对得起故人?”

李音音笑道:“呵,两难。”

余遥挺直腰,嘴边出现一丝冷笑,说:“原来天下刀尊流水刀,是这样一个拘泥不变通的人。”

余遥顿了顿,看向前方,说:“魏竹竹认识白云剑,她说天下剑首白云剑,是一个任侠重义的热血男儿。白云剑问不平事,刀尊请想一想,假如白云剑在这里,他会怎么说?”

且惜愁淡淡一笑。

“白云剑不在这里,我也不是白云剑。”

“刀尊既然谈起故人,你不怕故人失望?”

“我和叶平安结交多年,”且惜愁语气很平静,说,“你也认识叶平安?”

余遥身体向后一靠,不语。

“这么说,”过了很久,余遥问,“世间没有公道?”

这问题从无答案。三人各自沉默。

又过了好一会,且惜愁问道:“听说唐震过寿,有人送了他一份礼物,是一个女孩,有没有这回事?”

余遥不知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点头:“一剑断虹陆无波送来的寿礼,他们把这种事当作风雅。那个女孩名叫阿怜,只有十二岁。”

且惜愁说:“蔷蔷的生母,那位卢娘子,曾想杀掉人贩,救下那女孩,可惜慢了一步,她动手时,人已经被送进凤庐庄。”

余遥倒没料到,低声说:“可惜。”

且惜愁说:“那时我不知道卢娘子的心结,见她懊恼,我对卢娘子说,世上太多不平事,她杀不尽天下人。”

余遥冷笑。

“原来如此,流水刀也杀不尽天下人。”

且惜愁并不在意讥刺的语气,颔首赞同,“我也杀不尽。然而杀一个,倒还可以。”

李音音眉一扬。

“流水刀,”李音音说,“你不怕你家男人抓狂?”

“刀不是他的。”

“流水刀,欠你的,我不会忘。”

余遥忽然也听懂。

余遥不由怔了片刻,很久以前应该流的泪,此时从眼中流下来。

余遥俯身又一拜,说:“这是为了蔷蔷,和她的母亲。”

且惜愁说:“你们都不欠我,我为了报答卢娘子赠裙的情谊。”

诛却

天快亮了,唐雷赌了一夜钱。

他倒不好赌,只是这几天客来客往,太热闹,凤庐庄唐二郎哪个不给几分面子?他耳朵里灌满恭维,肚子灌饱酒饭,心里舒坦,就忍不住来上几把。一夜输光了,也没什么,家里女人当然不敢抱怨,他唐家二郎也不至于有饿死的一天。

唐雷咂嘴想,现在回去,只有一事可惜——可惜家里女人不在,不能高兴高兴。他续弦的妻子年轻,模样气质投中所爱,他倒喜欢。可惜早上妻妾都被叫走,去佛堂念几天经。

也不知那余五娘念的什么经,唐雷气不忿。

唐雷心里其实有点怵那个嫂子,余五娘深藏不露,从不知道想的什么。她和唐震不睦,凤庐庄里人人知道,但她偏偏又很忍让。她一力买下白云剑的事,连唐震都很意外,没想到余五娘这样讨他欢心。也许这就是女人,本分就要讨男人欢心的。

这么看起来,他那个新妇,就有点太冷傲。也许进门不长的缘故,还要教导教导。

唐雷提灯,转进庭中。

万籁俱寂,他手里那盏灯拂开黎明前的黑沉。冷不丁照向一道影。

唐雷吃了一惊,下意识站住,举灯探过去。

影没有动——那是一个人。

“你找死啊!”唐雷呵斥。

人依然未动。唐雷忽然一讶,这才发觉,前面是个女人。他不认识她,这女人似乎不是凤庐庄里的。

“什么人?”唐雷喝问。

“你是唐雷?”女人平淡问。

唐雷看到了她腰间的刀。

“怎样——”唐雷退了一步。

光跟着退了,黑暗中,女人报上名字:“我姓且,且惜愁。”

唐雷没反应过来,“且惜愁?”

“我受人之托。”

唐雷这时回过味,诧道,“什么——且惜愁?——天下刀尊流水刀?”

“嗯,”且惜愁说,“你想必记得刘桐。”

唐雷一愣。

隐约,他看到女人离开,她并不快,衣袂拂动,隐没暗夜,身形融于混沌。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幅场景。

一枚极为轻薄、花瓣形状的暗器一闪。唐雷本能地要躲,不知怎的,它已飞来轻轻划过咽喉。他脖子一冷。小刃静悄悄重新没入黑暗,停回主人指间。天下刀尊的桃花刃,他惊诧想。这是脑中最后的思绪。

灯掉在地上。黑暗中没有一个人。

唐震拂晓就起了。

凤庐庄庄主的习惯十年如一日,从不变。有再新鲜的女人,床笫之欢只归前夜,到了五更,他就是一个练剑的人。

他练剑,也在静室思考剑法。

据说这也是天下刀尊流水刀练刀的方法。流水刀避世隐居,终年在桃林中一口深潭边思刀,除了刀,并不在意别的事情。

唐震觉得,那倒也没必要。太无味了。

他在剑室静心到中午;下午便出去应酬,结识各色人物。

这又和当年天下剑首白云剑行事风格一样,白云剑交游很广,三教九流,都有谈得来的朋友。

他有一些朋友议论,叶平安既然已去世,“天下剑首”这个名号迟早易主。那么当世用剑的人,谁配得上这四个字?——论剑法,论声望,再论仗义豪侠的气派,大概只有唐庄主了。

他听了总是怫然。“我难道是沽名钓誉之徒?”

当然不是。

他唐震,在乎那四个字?

不过,自从白云剑归了凤庐庄,他就一直把白云剑陈放在练剑的地方。人之常情,他喜欢看到那支剑——曾经“天下剑首白云剑”,不世出者,所佩之名物,如今是他的了。

东曦既驾,唐震又走向静室。

这天并没有什么特别,一缕晨光从窗棂透入,斜斜地,落在白云剑上。

不同的,唯有一点——那剑架前,原本他坐的位置,此时竟然端坐着一个人。这女人布衣布裙,发髻上冷冷清清,插着一支铜簪。阳光同样打在她的肩头,使她看上去和剑一样孤独沉稳。

她见到主人,一点不显得紧张,坐得堂而皇之。

唐震驻足。

唐震内心惊讶,面孔上没有表露。两人一站一坐,目视对方,一时都没有说话。

沉默中,唐震瞥着她的刀,心蓦然一动,猜到了这女人是谁。想整个江湖,在凤庐庄当着他还能这么气派的人,不多。

“流水刀?”唐震问。

“唐庄主。”

她果然没有否认。

唐震笑道:“原来是且娘子,久仰。”

他目光移向白云剑,说:“听说娘子对此剑不感兴趣,看来江湖传言,当不得真。我要知道娘子想来,一定早早奉上请柬,选一个安静日子,备酒请娘子叙话,安心看剑。”

“唐庄主弄错了。”女人也一笑。

“哦?”

“我不是为了剑来。”

“请教,你为了什么?”

“我为一个人。”

“何人?”

“卢云。”

唐震的笑还在脸上,一瞬后,冷光却从眼睛里涨了上来。

他一顿,冷笑,“卢云?——卢、云,原来那个女人,是流水刀的朋友?”

且惜愁颔首:“不错。”

唐震笑道:“原来,娘子今天上门,是来问罪?”

且惜愁微微一笑。

“笑话。”唐震负手,语气淡淡,“天下刀尊流水刀,慕名已久,我以为是懂道理的人,没想到今天一见,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请问娘子,那女人平白无故,闯进凤庐庄,当着那么多朋友,对我拔剑相向。她技不如人,是我的错?”

“我只想问一件事。”

“哦?”

“听说卢娘子拔剑时,也问过。”

唐震眼睛眯了起来。

“你还记得卢蔷蔷?”且惜愁伸出手,指尖拈着一朵花。那是一朵早晨新摘的买笑,晨光下温柔腼腆。

唐震从花,看向她。

且惜愁这时站起,缓步而来,手一挥,静室的门悄然关上了。

唐震瞥了一眼。知道今天的事不能善了。

他当然不怕。他什么时候怕过上门挑衅的人?

“问得好。”唐震笑道,“只是,娘子问错了人。”

“我问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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