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傅文睿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软弱了多年的弟弟,一朝得势就能和他分庭抗礼吧。
林宛安淡漠的看着对面,一个已经二十岁,一个才八岁,但她不觉得傅文宣没有胜算。
方才一众想交好傅文宣的官员们面色讪讪回到座位上,六皇子年纪轻轻虽然不疾言厉色,但说话已经有了城府,不好相与。众人这才想起后悔来,先前光顾着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选择,谁都没想起宫墙深处还有一个六皇子来。
短短几天,六皇子起势,已经跟在陛下身边进御书房,京中局势大变,大部分人都一时慌乱起来。
太福殿里已经人声熙攘,唯一能端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的也就只有楚王妃了。不少人往上首的方位望过去,果然见林宛安神色愉快朝对面举了举茶杯,然后饮了一口。
众人又不约而同看向另一边,想知道谁能让林宛安这样隔席遥对还要饮茶,然后就猝不及防看到一个锦衣玉袍的小娃娃,燕王府的小公子。
一众人郁卒,大家都在心急火燎找前程的时候,楚王妃在逗娃。
差距太大,一时无法比较。
这次的腊八节并不如往年那样热闹,宴席上的氛围也没有那么轻松,陛下的脸色不好看,下面的臣子哪个敢敞开怀玩笑。
吐蕃人袭击边城就罢了,还俘虏了陛下的儿子,甚至直接断了傅文恭一条腿。就算江央次仁已经被诛杀,傅文恭也保住了命,但皇室的威严被狠狠践踏,林宛安觉得陛下没有直接取消了腊八宴已经是很气量宽大了。
宴会不痛不痒进行到后半场,皇后说了几句,然后宫女们端着盘子袅袅而来,呈上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林宛安一晚上没吃东西,此时看到一碗热气腾腾,颜色极好的腊八粥,不由得来了些胃口,伸出手拿着汤匙缓缓搅动。浓稠的粥缓缓溢出香甜的味道,入口是软糯细甜的味道。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她不和人谈笑,周围的熙熙攘攘都和她无关,林宛安在这万家欢和的热闹时刻感受到莫大的孤独。
☆、第 74 章
有内侍大声唤陛下,脚步不稳的冲进大殿后,道:“陛下,楚王爷和三殿下回来了。”
林宛安手中的勺子和瓷碗碰撞,清脆的一声响。因为这个消息,大殿里突然安静下来。
陛下才刚问了一句人到哪里了,傅景渊和傅文恭已经一起出现在大殿门口。
傅景渊身上的银色披风反出凌厉的光,面色冷肃,一旁的傅文恭则要矮他一大截,他断了腿,坐在椅子上被人推过来的,面色苍白,眼睛里都没有了光。
朝臣们都动了,陛下和皇后也从主座上走到傅文恭身边,殿中想起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傅文恭的母妃。大家都围在傅文恭身边,说着各种各样安慰的话。
周围很吵,林宛安却又觉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她分明已经站起来了,可脚步就是动不了。
隔着一个大殿喧闹人群的距离,她和傅景渊幽深的视线对视,手指微微颤抖。
傅景渊看着这小姑娘一动不动,叹了口气,抬步走过去。她穿的很厚,大红的冬衣滚了毛边,覆在她手边颈边,像个精致的瓷娃娃。身侧侍女手里抱着大厚的披风,来时应该有好好穿着。
很听话,知道好好穿衣,傅景渊眸子里闪过笑意。
眼看着傅景渊动了,林宛安一个着急踉跄了一下,稳住了身形便跑了两步,傅景渊张开双臂,正好把人接住。
她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傅景渊拍了拍她的后脑,叹气一般道:“我回来了,我的小姑娘。”
没有人接他的话,傅景渊自顾自又说了一句:“前日为何不用午膳,我不是嘱咐过你......”
林宛安突然抓住些什么,抬起头问:“王爷知道我每天做了什么?”
傅景渊不疑有他,点头,楚王府每两日便有一封密信送往邢州,披的是绝密的皮,内里却是林宛安的日常起居。
他还想接着方才的话说,林宛安已经红了眼眶,道:“既然王爷能这么轻易知道王府的事,为什么不能传个口信,至少也告诉我王爷的行程。”
傅景渊一愣,没有频繁的写信是担心着她还疏远他,所以找了暗卫把她的起居报给他;没有知会王府他要返京的事,是他心里存了私心,希望能给她个惊喜。
没想到弄巧成拙。
傅景渊温热的指腹碰了碰她泛红的眼角,温声说:“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林宛安用力抓住他的手,直直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道:“我有话对王爷说,是很重要的话。”
傅景渊将她的手纳入掌心,安抚似的捏了捏,道:“现在就要说?”
“对。”
林宛安还没有说,那边对于傅文恭的第一轮抚慰已经结束,陛下和皇后宣布宴席结束,傅文恭的母妃也终于稍稍稳定了情绪,至少不再嚎啕大哭。
皇帝的视线看过来,刚才众人都涌到傅文恭身边去,所以大殿内只剩下林宛安和走过来的傅景渊,众人的视线都跟着皇帝放在了不远处相携而立的一对夫妻身上。
皇帝看着傅景渊,内心复杂难以言说,傅景渊斩杀了江央次仁,两万吐蕃大军覆灭,大周又是一场大胜。可这个事实残忍的告诉他,他的儿子,真的比不过傅景渊。
对于这个九弟,他一直极为排斥。他知道,如果先皇驾崩之时,傅景渊不是四岁,而是十四岁,甚至是十岁,当年这个皇位他们几个大的连抢的资格都没有。
父皇当年明晃晃的偏爱傅景渊,他还是个婴孩时便能爬在御书房的一堆奏折里玩耍,拿着笔在纸上随便划两道父皇便圣心开怀夸他聪慧。这样的偏爱,是其他任何人怎样争都比不过的。
长大后的傅景渊更是让他寝食难安,一个手握重军的亲王,年轻的不像话,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生出篡位的心思。
皇帝没有多留傅景渊,褒奖了几句,然后赏赐了一大堆东西。傅景渊说过几句话,就带着她往外走。
“想说什么?”
林宛安看了看两人周围的人,刚才生出来那一股无畏的勇气突然有些消退,于是她小声说:“没什么。”
傅景渊:“不是说很重要吗?”
林宛安:“是很重要,但是一会说也可以。”
傅景渊低低笑出声,看向她的视线平静温和,让她莫名的心安。她的视线和傅景渊对上,然后猝不及防的傅景渊靠过来,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吻住她。
侍从们已经转过身去默默走远了一些,他们才刚出太福殿,林宛安知道这里有很多人,所以慌乱的伸手去推他。傅景渊很快松开她,不过脸依然靠的十分近。
“这里很多人。”
“没有人会看。”傅景渊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扫在她脸上,林宛安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她不知道傅景渊为什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突然亲过来,但她觉得在这里有亲密的行为实在太羞耻,身后的太福殿里依然有人在进进出出,宾客也还没有散尽,一定会有人看到的。
傅景渊抬手把她的帽兜扣上,哑着声音笑了一声,“这样就看不到了。”
随后,熟悉又压迫的气息靠近,傅景渊的唇覆上她的唇,辗转厮磨。林宛安脸都红了,是急的,傅景渊这样简直就是掩耳盗铃,他用帽兜盖住她,别人就不知道她是谁了吗?
面前的小姑娘太僵硬了,傅景渊眉头微微皱起,伸手揽着她的腰肢把人往身前拉了拉,另一只手隔着宽大的帽兜捧住她的侧脸,更深的吻下来。
本来温和的傅景渊突然强势又霸道,林宛安招架不住,大脑缺氧,没心思再去想会不会有人看到的事情。
此刻太福殿门前的长阶上,众人都静止了。魏璟轩看到傅景渊就在下面,迈开腿就要跑过去。
“大哥......”
燕世子眼疾手快将儿子抱起来,顺带把他的嘴捂住,魏璟轩用力蹬着小腿呜呜的抗议。
一众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脸上都僵硬了,他们竟然看到楚王爷当众吻了楚王妃。一般来说,夫妻在公开场合最亲密的举动就是牵手了,不过大多数夫妻的感情根本就到不了牵手出行的地步,所以大家都已经很习惯见到的每一对夫妻都相敬如宾。
他们眼中那个桀骜冷峻的男人,将怀中人披风的帽兜盖好,带着缱绻柔情亲近他怀里的妻子。两人的披风,一红一白,映着雪光,一时间不似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