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渊坐在她身侧,随手拿起桌案上一本账册翻动,道:“没什么大事,你这是在看什么?”
“这不是要入冬了吗,府中各处也到了修缮的时候,另外还有诸多杂事。前几日我没看,一直堆着,可不能再拖了。”
傅景渊一边翻一边皱眉,他从前没想到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竟然这么多,当场表示要和林宛安一起看。
林宛安可不敢大材小用让傅景渊指点江山的脑子来操心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义正言辞的拒绝,奈何傅景渊坚持。两人言语间过了几个回合后,林宛安还没反应过来,棋明堂里已经变成了傅景渊拿着笔勾勾画画,她在一旁添茶倒水这样诡异的局面了。
傅景渊处理事情的速度很快,林宛安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他游刃有余的翻看着一本又一本的账册,只能在心里感叹,傅景渊当真是全才。
眼看着桌上还剩下一本卷宗,林宛安估摸了一下时辰,傅景渊处理完这些可能用不了两个时辰,当真是雷厉风行。
林宛安没事情做,坐在一边看着,然后她竟然看到傅景渊的笔尖不可思议的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难以言说。林宛安以为终于有什么难住他了,凑过去问:“怎么了?”
傅景渊指了指摊开的纸张,很不理解似的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林宛安看了看,随口解释道:“棋明堂五间正殿,现在只用着这一间和书房,其余三间都空着。我前两日去看了看,里面东西不甚齐全,才吩咐她们清点一下,列个清单给我。”
“那里又不住,费劲收拾它做什么?”
林宛安笑了笑,“以后府里进了新人,临时收拾可来不及,况且我这几日有空,这些琐事一齐办了也好。”
她说完后,自己拿了笔画了个勾,又拿起印在卷宗最后盖了章,正要把卷宗收拾起来的时候,傅景渊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很大,像是要把腕骨折断一样。
傅景渊直直看过来,语气很沉:“王府里除了你不会再有别人,我说过,你为什么不相信。”
林宛安不是第一次说起他纳妾的事情,这几天,她提过两三次。每次都是打个擦边球,提一句自己也就不再说了,傅景渊以为她是还放不下那天书房里的事,只当她在玩笑,没有放在心上。
可今天,她要给其他屋子置办东西的账目清单黑纸白字放在他面前,云淡风轻的说出要帮衬新人,傅景渊一颗心沉到谷底。
傅景渊生气了,林宛安第一时间接收到这个信息。
她没有说话,傅景渊的表情阴沉的吓人,他的视线直直攫住她,再一次问:“我向你表明心意你视而不见,林宛安,你的这双眼睛,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难道你就这样不信任我吗?”
寝殿里本来柔情小意的氛围瞬间降到冰点,林宛安惨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哪里想让傅景渊纳妾,她心里痛得要无法呼吸,可事情终究是要走到那一步的。
良久的沉默让屋里的气压低的仿佛再多一刻就会爆炸一样,傅景渊白皙如玉的面色染上阴沉,像延绵多日的阴雨天让人看了就觉得压抑。
“我知道了。”
傅景渊撂下这句话,浑身泛着冷气拂袖离开。
林宛安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她没想到,有一天傅景渊会这样强势的要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初雪和初夏踉踉跄跄跑过来,手忙脚乱的劝她:“王妃不要哭了,您快去和王爷说个软话吧,王爷真心待王妃,奴婢们都看在眼里,您去服个软,王爷一定不会生气了。”
林宛安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她会以这么猝不及防的方式失去他。
不会的。
她们哪里知道,傅景渊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要是她不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不会消气的。
可她怎么能说出他想要的话。她难以有孕,这话是太医委婉了,能让医者下了这样的定论哪里还能轻易有孕。她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敢妄想独占他一人,别说长公主容不容得下,单是外头的风言风语都足够把人逼疯。
她应该拿这件事去问傅景渊吗?他问她是如何想的,可她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傅景渊在明知道她难以有孕的情况下还能说出那种话,他就真的确信太医能治好她吗?万一治不好呢,他还会这样说吗?
傅景渊第一次唤她宛宛,她心如鼓擂,觉得满天烟花仿佛在眼前炸开,满心都是欢喜。
后来,他第一次唤她小姑娘,她已经陷入自己的泥沼中,却仍觉喜悦,不能自抑。
如今,他第一次唤她的全名,却是用这样冰冷僵硬的语气,林宛安生生看着他离开却无能为力。
☆、第 69 章
楚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爷和王妃吵架了。
除了在里间伺候的初雪和初夏,没人知道两位主子到底是怎么了。王爷下午过来时,神色平和,可离开时一脸要吃人的表情,阴沉的吓人,一路带着戾气到了书房,听说连傅离大人都被关在门外。
不过,抛开两人吵架这件事,更让他们觉得震惊的,是一向琴瑟和鸣的夫妻,为什么会吵架。
值得让人庆幸的是,两个主子都不是那种会把火气撒在下人或者物件身上的人,下午一直到夜幕降临,寝殿和书房都静悄悄的,都是大门紧闭,隔着一条回廊遥遥相望。
像是原本亲如一体的人,突然就用两扇门隔出了跨不出的距离。
林宛安站在寝殿门前,看着书房的大门,轻声问:“王爷用饭了没有?”
是的,成婚以来,除了傅景渊有事外出,两人第一次没有一起吃饭。
她惹傅景渊生气了,所以他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吃饭了。
初雪敛着神色低声道:“饭是送进去了,可是......”
林宛安拢了拢肩上的披肩,垂下的眼皮挡住眼神,回身往里间走,半晌才喃喃到:“送进去了就好。”
林宛安像是失了魂丢了魄一样,初雪和初夏看得心疼,心里都在着急。
她们实在是搞不明白王妃到底在想什么,王爷待王妃有多好,她们都看在眼里。本来,圣旨下了的时候,她们还想过楚王爷那样的人会不会真的像传言中那样暴戾狠辣,担心林宛安嫁给傅景渊会不会受委屈。可所有她们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楚王爷清润温和,深沉又包容,看着两位主子感情和睦,她们心里也高兴的紧。
王妃这么伤心,为什么不去找王爷好好说一说呢?
明明也很在乎对方,不是吗?
林宛安拿了本《三略》半躺在床上看,偌大的寝殿里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孤独感像潮水一样要淹没她。
她向来看不懂这类兵书,之前她开玩笑一般说让傅景渊教她排兵布阵,傅景渊眼神深邃又纵容,没说不行,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拿了这本《三略》让她看。她磕磕绊绊一下午看了一页多,一知半解,后来傅景渊无奈的笑了笑,把书挪到他面前,从笔架上抽了一支笔杆很细的笔,一句一句讲给她听。
他声音沉稳,不急不缓,很精炼的把其中奥义讲出来,还能拿出一两个例子给她拆解,他一直强大沉着。
没了他,她还真的是看不懂啊。
原本摊开放在手心的书,被合上放在靠墙里侧的枕边。因为被卷起来的时间很长,封皮有些翘起来。
林宛安平躺下,盖好被子,看着外侧的长枕出神很久,然后动了动身子,脸朝里侧睡下。
傅景渊推开寝殿门进来,内殿的灯烛已经燃尽,室内一片漆黑。
他没有再让人进来换灯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等眼睛能适应室内的昏暗才缓缓往里走。
绕过屏风,隐约看得到床帐后,床上有一小团凸起。
呼吸平稳清浅,她已经睡了。
傅景渊脱了衣衫,掀开被子躺进去,猛然看到她枕侧放着什么东西。他手臂长,很轻易就拿到了那本书。傅景渊撩开床帐,借着黯淡的月色看清,是《三略》。
书卷被原封不动的放回原处,傅景渊看着她纤瘦的肩膀,良久叹了一口气。
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他自认为耐心已经足够好,所以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退步的。